第1章 巳巳。(第2/3頁)

這是大逆不道的話,傳出去會招來滅頂之災。江珩瞠目結舌望著嫡女,一時氣惱羞憤全湧上心頭,擡手指向她,胡亂一陣指點,口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早晚會有這麽一天的,雲畔心裏知道。阿娘在的時候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待阿娘一走,柳氏就迫不及待想爬上主母的位置了。自己這通反駁,也許會讓僅剩的父女之情蕩然無存,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阿娘身後的體面。

“刁鉆!刻薄!”這是父親對她的評價。

家主勃然大怒,把屋裏噤若寒蟬的女使都轟了出去,檎丹隔墻聽見郎主對姑娘的斥責:“你母親就是這麽教導你的?聽聽你說的這些話吧,哪一句像為人子女的樣子!”

雲畔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手腳冰涼。為顧及父親的顏面,有些話不能奉還,她只是問他:“爹爹,當初阿娘要和離,你為什麽不放她走?如果先和離,再迎柳姨娘入府,就沒有今天的為難了。”

說到底還是舍不下功名利祿,一旦和縣主和離,恩賞的爵位和官職都要收回,他哪裏還看得上那區區六品官職。於是他央求,擺出嶽父母都已過世的道理,再把女兒推出來遊說,最終留住了縣主。現在縣主不在了,一切又有了新的可能,其實他之所以來知會雲畔,只是為了杜絕女兒告發他的可能罷了。

父女兩個劍拔弩張,場面變得難以收拾,恰在這時柳姨娘匆匆趕來,拽著江珩的衣袖便跪地哀求:“郎主……郎主……一切過錯都在妾,妾蒙郎主錯愛,有幸入府侍奉郎主和女君,不敢再奢望其他。如今郎主顧念你我情分,卻傷了姑娘的心,姑娘喪母之痛還未平息,你這時向姑娘提這樣的要求,豈不是置妾於不義,叫妾不得活了!”

江珩被她這麽一說,頓時刹了氣性,拂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柳氏轉而又來安撫雲畔,好言道:“姑娘息怒,千萬別因為我,和你爹爹鬧得不快。姑娘,這些年我的心你是看見的,我進府那日就在女君面前立過誓,絕不生非分之想,只求有個安身立命之所。今日你爹爹來和你商議這些,我是絕不知情的,要是早知道,哪裏能讓自己落得這樣沒臉的地步。妾室扶正,則嫡庶不分,屆時姑娘處境必然尷尬,這些難道我會不明白麽。將心比心,官宦人家亂了綱常,郎主在外也會受人白眼,我是一心在江家過日子的,如何願意坑害家主?”

她說得情真意切,似乎把一切都考慮周全了,如果換成別人,恐怕真會受她糊弄。可雲畔的耳根子不軟,她心知肚明,只因表面的和氣還要維持,便緩和了語氣說:“我也是為了爹爹的官聲,家主沒了臉面,侯府的人個個都要遭人冷眼。早前主母在時,家中一切太平,如今主母喪期剛過,就鬧出這樣的變故來,別人自不會說爹爹欠思量,只會閑話姨娘,讓姨娘蒙受不白之冤。”

她的話既是求和,也是告誡,柳氏素來聰明,自然聽得出裏頭隱喻,當下連連點頭,“多謝姑娘成全我的名聲,我雖是個見不得人的內宅婦,卻也知道輕重。將來二姑娘三姑娘都要許人家,若是因我牽連了她們,就是我的罪過了。”

其他的話不必多言,江家嫡女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敷衍的。復又閑話兩句,請姑娘好生歇息,柳氏從披繡院退出來,返回曉從軒。甫一進門,便見江珩拉著臉坐在胡榻上,她立刻浮起一個溫情的笑,柔聲開解:“姑娘是女君嫡出,自比別人高傲些,郎主大可不必和她計較。”

這話又捅了江珩的痛處,他瞪著眼,拔高嗓門說:“我是她父親,她敢在我面前放肆?”

柳氏端過女使送來的茶盞放在小幾上,崴身在邊上坐下,復揉著手絹低語:“其實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能因為一個我,壞了郎主這些年的苦心經營。”

她這樣明事理,江珩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啊,別人阻你前路,你還替別人說話。”

這廂才言罷,步步錦落地罩外就有人接了話:“既然知道姨娘是面揉的人,爹爹更應當替姨娘著想才對。”

江珩擡起眼,見穿著一身玉簪綠衣裙的雪畔走進來,巴掌小臉杏核眼,眉目流轉間,很有煙橋年輕時的風采。

柳氏笑著嗔怪她:“外面的事你哪裏知道,你爹爹每日忙公務,家裏就別再給他添麻煩了。”

雪畔嘖了一聲,“爹爹你瞧,姨娘一輩子不爭不搶,吃了多大的虧都忍著,府裏上下誰不誇她賢良!夫人在時,她做小伏低受盡委屈,夫人不在了,也是姨娘代為操持這偌大的家業。不說姨娘勞苦功高,就看在姨娘為爹爹生兒育女的份上,也該擡舉姨娘,給她一個名分才是。”

江珩的心裏,何嘗不願意給柳氏一個說法。早年柳氏雖在瓦市賣酒,出身微賤了些,卻也不是營妓粉頭之流。他每每經過她的攤前,她總會遞上自釀的梅酒,說不能與潘樓的瓊液、梁宅園子的美祿相比,僅是奴奴一番心意。那時候看她溫婉動人,一雙秀目能說話,舉手投足間的妖嬈之態、嬌媚之姿,遠不是宗女縣主能比,他就沉溺進溫柔鄉裏出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