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9章 武後賓天,扶柩歸京

自上次突然昏厥之後,太皇太後的身體狀態便每況愈下,每天昏睡時多,清醒時少。

聖人終究還有許多的軍國大事需要處理,也難寸步不離的朝夕守護。同時心裏也明白,這樣的狀況已經不是藥石人力能夠挽回,與其整日愁容相對,不如在這最後為數不多的時光裏盡力彌補一些人事上的遺憾。

為了讓宗親故舊們便於出入探望,聖人索性搬離了上陽宮,回到太初宮視事辦公,只在朝夕探望,並留皇後等女眷們於上陽宮照料。

家事之外,這段時間裏朝事也頗繁忙,北征軍事的各項收尾,各道諸州的政務匯總,以及每年一次的科舉典選等等。

今年的科舉策問題目由聖人親自擬定,內容多與止戈休養有關。科舉的意義不僅僅在於典選才士,同樣也有著上通下達的作用。

開元以來,大唐的用政基調就在於復興,無論對內還是對外。過去這十年時間裏,在內恢復了綱常秩序,完成了天下籍戶的編修,授田勸耕、民生欣然。

對外的成果那就更加輝煌了,先是擊敗吐蕃、收復了青海,接著又震懾新羅、重治百濟並消滅了靺鞨人的叛亂,如今又犁庭掃穴、攻破了突厥余孽,在疆土上恢復了高宗全盛時期,甚至還有增益。

李潼並非窮兵黷武、好大喜功,凡所對外的戰事也都保持著相對穩定的節奏。但即便如此,他也深知眼下民力使用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限,接下來需要進入一段全面深入的修養期。只有根基夯實,未來才能繼續走遠,開創更大的輝煌。

所以今年的科舉,也是對外界釋放的一個信號與承諾,在保證當下疆土控制力的前提下,未來起碼十年時間內,朝廷都不會再作大的征戰計議,給民眾以充足的休養。

這也並不是滿足當下、雄心冷卻,自古以來兼並容易而凝聚實難,大唐立國之基礎、周邊境域之環境,終究不適合走上以戰養戰的高速擴張。若不想鯨吞萬裏只作曇花一現,便需要一個更加牢固的基礎。

這樣的想法也並非李潼一人之計議,今年的科舉選士雖然沒有出現什麽後世耳熟能詳的名臣才士,但凡所策問論述也都可圈可點,並非一味的歌頌,多有針砭時弊的文章湧現。

有一些文辭論證過於尖銳,看得李潼都頗覺臊熱。他於此世興治,雖然占了幾分先知的便宜,但也知過往十年諸多大事興作,即便勉強顧得大體,小處難免會有失察。

諸科舉選人們文章筆力或是不如在朝臣員老練純熟,但因其身份特殊、介於官民之間,各類觀點也頗有可作借鑒自警之處。一些官方立場難作審察的地方弊病,也從這些來自州縣的選人們文章中體現出來。

除了與民休息的基調確定之外,一些遺留的人事問題也已經到了該作了結的時刻。

李潼並不知李隆基對於自己“籬墻築定、打掃廳堂”的計劃預判,但這段時間裏除了正常的軍政事務處理之外,他對於長安的一些人事隱患也的確頗有用心。即便聽到這些言語,也不會因知己難尋而有什麽憐憫。

發生在長安的一些騷亂,在四月初消息傳遞到了東都,首先抵達的是內衛眼線的奏報。

內衛眼線奏報的情況不獨只有那一篇《鳩鳥賦》妖文,凡所相關人事線索都有述及,足足幾大卷的書文內容。

“看來是只有這麽多了。人事潦草,不當大事……”

在將這些奏報翻閱一遍後,李潼略作嘆息,給出了這樣的評價,心情既有幾分欣慰,又略感意猶未盡。

後世對於武周代唐、特別是對武則天這個人,評價褒貶不一,但無論有著怎樣的看法與評價,大多都是立足於一個完整的歷史進程進行評說,而對當時此世產生的影響,則就有些不夠盡實。

拋開感情因素的影響,李潼對他奶奶執政以來還算比較認可,對世族的制裁壓制、對人才的選拔與寒門的啟用,還有就是在內政方面的建設。

上層政治態勢混亂不堪、對外戰爭的一塌糊塗,這都是客觀存在、無從洗地。但是對開元政治人才的發掘與儲備,以及民生政治提供的基礎,也的確是增益明顯。

起碼就李潼而言,如果不是他奶奶長期持續的對關隴世族的壓制削弱,他也難能獲取這麽大的施政空間,可能到現在還要沉浸在彼此傾軋的政鬥中,甚至於無望大位。從這一點而言,他的開元政治與他奶奶的統治的確是一脈相承。

但是最為一個當世之人,從皇權的角度出發,武周代唐的影響的確是深刻且惡劣。哪怕此世有李潼插隊上位,避免了他三叔、四叔時期局勢混亂、政變頻頻的彎路,但情勢之中的隱患始終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