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生無所恃,唯自謹守(第2/2頁)

不待王妃把話說完,太平公主神情便有些不耐煩,擺手斥道:“如今我什麽雜情都不想過問勞神!既非他耶娘至親,他也已經是當門立戶的壯丁,若本身不具消解憂苦的志力,誰又能長作幫扶?衣食無憂、妻兒周全,無病無傷、壯年有力,若這般還不能安樂生活,那也只苦味自作咂摸,誰都開解不了!”

聽到太平公主這麽說,王妃臉色更加的尷尬,她本不是慣作巧言令色之人,自知所請擾人頗深,半是羞慚半是悲傷的只是長跪不起,淚水長流、很快便浸濕了一大片的地毯。

眼見這女子此態,太平公主也有幾分犯難,總不能真的喝令家奴將人叉出,只是忿忿道:“我就不該允你入堂相見!往年閑極生事,反倒惹來一樁人情惡債!他遣使你來,又要做什麽懇求?”

“不是大王、不是……只是妾自作主張,實在不忍見大王頹廢度日。妾只庭中愚婦,於情於事不知該要如何助補夫主……懇請、懇請大長公主教我,不求家事顯赫,但能讓大王情有事托,不要再閑困長愁……”

王妃悲悲切切的泣聲說道,連連向太平公主叩首央求。

“收起你那悲聲罷!我自己尚且悲情頑固,實在厭聽此類號喪!”

太平公主仍是沒有好氣,略作沉吟後才又忿聲道:“我也不是勢力中人,此前無力、今是無心帶挈哪個。歸告你家郎主,他若真有心悔過,不是沒有用功之處。太皇太後壽滯彌留,宗家凡所有情者無不悲切,聖人亦不能免。我可傳言稍開門禁,讓他邀見在野文學才士,集弄雕蟲訴話情傷,若得情切佳作遣散神傷,來日聖人歸京覽誦,或得同情諒解、網開一面。除此之外,我這裏也再無便利借他!”

“多謝大長公主殿下、多謝殿下……”

王妃聞言後又連連告謝,見太平公主神情更加的不耐煩,便也不敢再留此更作打擾。

眼望這娘子行出,太平公主又嘆息一聲,轉頭往東面望去,口中喃喃說道:“阿母、阿母,你福氣不小!人間萬戶親長,無你這般蠻橫傷人,血脈瓜葛之內,誰不受你傷害?大事有你佳孫維護,但我仍盼望凡所受你傷害的親屬都能哭送一程,無論他們真情還是假意……我余生仍有暇年可以銜恨追怨,但你卻已經沒了時間……”

太皇太後行將辭世,太平公主不只是情義上的悲痛難舍,更有一份人間再無可恃的悲涼與警醒。雖然聖人幾次表態會一直情中留納,但她自知除了父母之外,人間再無什麽人會對她一味的寵愛包容。

如今她所面對的,不只是與至親長別,更是與過往那一份有恃無恐的從容告別。未來的她,雖不至於要活得提心吊膽、謹小慎微,但言行舉止方面也必須要有分寸自守。

至於臨淄王這個侄子,她是真的不想再更作過問。如果說此前還有什麽自以為是的想法與做法,可是隨著依仗不復、內心裏的警覺暗生,她也意識到這個三郎難作她任意指使的事物,還是要拉開距離的好。

之所以答應臨淄王妃的懇求,除了受不了這王妃的哭訴之外,也是想籍此做一番割舍。

她或許沒有什麽大計謀略,但此前的日常相處中也能看得出臨淄王對其祖母暗存的恨意。

這小子難耐身遭禁錮的落魄寂寞,自己便給他一個在人情上稍作表現的機會,來換取母親喪事前後人情上的表面融洽。至於其人之後的際遇演變,那是聖人需要考慮的事情,她並不想再作幹涉,也根本就無從幹涉。

只希望這小子能夠體會這一番苦心,聖人雖然威重難近,但今家國態勢俱欣欣向榮,她們這些宗家近員或是無望霸享勢位,但只要能安分自守,一生的富貴安詳自是份內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