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0章 請賜麟種,宣教西康

經過了論弓仁這一插曲,韋乞力徐又在樞密院外堂等待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終於受到了郭知運的接見。

郭知運倒也不是刻意的冷落蕃客,實在是案頭事務太多。他本就是邊中宿將出身,即便也曾經擔任過軍政統領的方鎮大員,自有下案佐員分勞事務,處理案牘文卷實在非其所長。

也正因此,他歸朝拜相不久之後便離開了政事堂,轉任專司軍事的樞密使。但卻沒想到樞密使所需要處理的案牘工作同樣不少,甚至在這段時期裏還超過了政事堂的宰相們。

但既然聖人大事付之,那也只能勉力為之。這段時間以來,郭知運幾乎吃住都待在樞密院中,前夜中秋節的聚會是他來到東都之後為數不多的消遣,便在宴會中巧遇了蕃使韋乞力徐,想到吐蕃上表助戰事宜遲遲未能落實。

專門負責與蕃使接洽的鴻臚寺對樞密院的軍機安排也不甚了解,郭知運這才順口向韋乞力徐提了一句,著員將人請到樞密院來,而自己則一忙就忙到了現在。如果不是下員提醒蕃客還在外堂等候,他險些忘了還有這麽一樁事情等待處理。

韋乞力徐步入直堂的時候,郭知運正在榻席中假寐養神,聽到吏員傳告,這才睜開眼並起身離席,緩步上前迎上韋乞力徐,不無歉意的微笑道:“非常時節,署內異常忙碌,有勞韋君久候。”

韋乞力徐欠身致禮,臉上也並沒有什麽煩躁氣急的表情,態度仍是溫和有禮且不乏恭敬道:“郭相公總領大國軍務樞機,適逢宣武揚威的壯計時刻,忙碌自是理所當然。蕃客臨時叨擾,客隨主便,豈敢有怨。”

說話間,郭知運將韋乞力徐請入席中,分賓主坐定。

考慮到韋乞力徐在蕃國不失尊崇的身份,而自己又讓對方等候了這麽長的時間,郭知運便覺得不該上來便直接討論正事,否則就顯得太過傲慢失禮了。

不過他終究不是本家郭元振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擅長交際的性格,沉默了片刻之後才沒話找話的開口寒暄道:“我與韋君似乎也略有前緣可追,當年青海積魚城……”

他本意只是想那幾句話來墊墊場,然而這話不說還好,韋乞力徐一聽到他這麽說,臉色頓時變得尷尬起來,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席中微微欠身,垂首嘆息道:“慚愧慚愧,當年故事、羞於提及。彼此雖無宿怨,但既分事兩國、食君之祿,難免勢成對立。當年某確居積魚城中,曾遠觀郭相公掌軍雄姿,至今仍深刻難忘。老病庸才,力難禦強,今話故事,雖然不敢懷忿,但也羞慚難免……”

聽到韋乞力徐這一番坦誠勢弱的回答,郭知運反倒有些尷尬,他倒沒有借此羞辱對方的意思,順口說出來之後才覺得有些不妥。

於是他又擺手說道:“當年一戰,兩國皆盡甲力,在事者唯盡忠盡力、心跡並無兩種,唯我主上獨得天眷深厚,所以勢分高下。此非人力之內的爭鬥,罷功於我主上陣前,韋君等亦可稱雖敗猶榮、無需深刻介懷。”

這話也實在不怎麽讓人感到安慰,但見郭知運並沒有借此羞辱的意思,韋乞力徐心裏多多少少算是感到舒服一些,不像剛才那麽局促尷尬。

這番打開話題的嘗試失敗,郭知運索性也不再更作寒暄,扶案坐定、一臉肅容,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望著韋乞力徐沉聲說道:“今日所以請韋君入署,所緣貴國前表助戰事宜。貴國之甲兵入征,分屬涼州都督統領,可循積石山道入國,十月中即需抵達涼州,匯同隴邊諸軍齊赴磧西。請問韋君,貴國之所遣眾能否遵守軍期不誤?”

見郭知運終於言到正事,韋乞力徐心中又是一嘆,此前聚會上偶遇之後,他便一直在考慮該要如何回應。權衡再三之後,他還是決定不將尚秋桑挑起的事端強攬上身。

因此在面對郭知運的詢問時,他只是歉然一笑,旋即便嘆聲道:“郭相公就案召詢,我也不敢再有所隱瞞。日前具表助戰一事,我實在不知,尚需大唐在事官人將事道我,才知有此一樁別情……”

他見郭知運眉梢一挑、臉露不悅,又加快了語速繼續說道:“事已至此,也不由得我再將國醜繼續隱瞞。國中主上猝然棄世,至今家國大計何所去向尚無定計,此番走使來朝,所為正是懇請上國循情垂護。走使幾員,各不同計。

奉表之副使尚秋桑,恃其王母嫡近親屬,於國中已經是任性妄為、不諳大體,人莫能制。我雖臨危受命,執掌國機,但處境亦如籠中鳥雀、能作決斷者殊少。

若只論助戰誅殺悍胡突厥一事,我亦心懷赤誠,但使大唐事中有需、降敕征辟,雖七十老翁,亦不辭應命、披甲赴遠。但唯發起事端者,至今尚未抵達洛陽,郭相公就此以詢、實在是問道於盲,恐詐言誤事,我亦實在不知該要如何措辭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