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3章 雅贈飛奴,長願師事

眼見門仆遞上張九齡的名帖,李潼也是頗感詫異。

當然,並不是那種“回到古代搞文抄,結果卻被原作者堵在家門口,怎麽辦?挺急的”之類的局促緊張,畢竟以張九齡的文學地位,在後世都是有著創作年鑒的考據。

如果《望月懷古》是其年輕時代的作品,或許還要擔心雖然沒有正式問世、但已經有腹稿在擬。可這首詩卻是寫在他遭遇貶謫的晚年時代,是其文學風格已經大成的代表作,將近三十年的時間跨度,自然不存在詩文撞車的情況。

既然不是登門問責,那自然就是慕名來訪了。類似的情況,李潼也有經歷,倒也並不感覺緊張,只是心裏難免充斥著惡趣,文抄之後還要當著原作者的面沽名釣譽、裝腔作勢一番,這趣味實在太惡俗。

所以他在略作思忖後便表示今夜不見賓客,不打算將張九齡請入邸中相見。除了心情難以面對之外,也在於眼下這個身份實在不便開門宴客,廣結善緣,所以也只能婉拒張九齡這一份拜訪的熱情。

但他也沒有讓張九齡白跑一趟,借著晚餐時小酌幾杯的微醺之意,就案提筆洋洋灑灑寫了一篇幾千字的治學心得與體會,算是對張九齡學術上的一個指點,補償一下自己借其詩作揚名的行為。

他自己在學術方面自然算不上什麽大家,談不上能夠指點古人。但張九齡作為今年科舉貢士,其進士科考卷早被提取出來,經過了禮部並集英館諸學士們的討論點評,李潼再作指點,自能有的放矢。

進士科的考試已經過去了幾天,諸進士及第結果也已經論定,只是尚未正式張榜公布。以張九齡的才學水平,及第也是理所當然,考卷糊名的紙封自然被撕除下來。因此李潼倒也不是公權私用,才能見到張九齡的考卷。

禮部只是選定及第士子的名單,張榜之後還要舉行殿試才會確定最終的名次。李潼對張九齡的指點便是針對即將舉行的殿試,希望這個嶺南來的非主流能夠在殿試上取得好的名次。

當然這也要看張九齡自己的本領與悟性,如果接下來的幾天不能吃透自己的指點而做出相應的準備,那李潼也只能表示無奈了。

學士府的前廳中,張九齡枯坐等待了將近一個時辰,心情也是不無緊張。那日聽過李學士的應制望月詩後,他便多方打聽,好不容易才打聽出這位詩作者的身世詳情。

之後因為忙於應對科舉,他也無暇分心顧及其他。好不容易等到應試完畢,才又在士林坊間尋訪到李學士的其他詩作賞鑒一番,心中對李學士的才學之崇慕又上一個台階。

所以張九齡才終於按捺不住,不顧唐突失禮,直接登門拜訪。

李學士乃聖人親信,勢位尊貴、俗人難近。單單入苑坊這坊居,想要進入便很不容易。

原本張九齡這個嶺南來客在京中幾乎是不得其門而入,幸在釋奠禮那天得到王方慶的照顧,雖然科舉放榜之前,這些國學大臣們循例不見賓客。但王方慶的一番照顧,也讓張九齡打破了無從交際的困局,得以與京中許多時流熟悉起來。

除了本身的才學見識之外,張九齡還有另外一樁雅趣技藝讓人驚嘆好奇,那就是馴養信鴿。這是他從孩提時代就養成的一樁愛好,年齡漸長但仍趣味不減,且技藝更精。

京中最不乏喜好獵奇之類,在張九齡表演了幾次飛鴿傳書的奇妙之後,立刻便成了京中貴胄圈子裏的新寵紅人。那些貴胄子弟們無不爭相訪見,這才讓張九齡得以走進入苑坊、借住勛貴府邸,有了機會登門拜訪李學士。

僅僅只是為了求見一面,便廢了這麽多的波折,張九齡也並不因此感到煩躁,心中只有夙願將要達成的期待與興奮。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最終等來的卻並不是李學士的接見,僅僅只有府上門仆轉遞過來的一份信件,並被告知:“郎主即將遠行,珍視家人團聚時光,只能敬謝來客雅意,並非輕慢疏遠。”

“是我要向學士道歉,不請自來、貿然登門滋擾。”

張九齡聞言後自有些失望,他近日對李學士諸多關注,當然也知道其人即將受命遠行的事情,所以才想趕在李學士離京前拜會一面。

雖然被拒之門外,但他也能體會離別的情苦,並不因此心生憤懣,而是繼續禮貌地說道:“今日登邸,本來備有一禮想要當面敬贈學士,眼下只能請門生轉贈了。”

說話間,他便擡手指了指攜帶入府的一個青布罩住的籠筐。

眼見這樣一個物事,門仆也並不感覺意外,京中熱愛鷹鷂鬥雞者不乏,心下便以為是類似的事物,然而上前掀開布罩一瞧,卻是一對灰撲撲的鴿子,心下便有些好奇,轉頭望向了張九齡:這訪客難道是打算用這對肉鴿給主人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