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章 今月照古,天涯此時(第3/4頁)

這樣一位文弱的書生,能夠得到聖人的信任看重,每逢國有大事必然身赴行伍之中,偶或遠在青海、疏忽便赴天南,如今又從磧口歸京,審其經歷,就連最勤懇忠直的臣員都自愧不如,更不會在這種小節上斤斤計較。

入席之後,有了帷幄遮擋人眼視線,那李學士便解開氅衣,身形更顯單薄窈窕,張口吐出壓在舌板下的桃核,就著白瓷反光摸著自己的臉頰,卻被自家娘子一把將手打落:“稍後還要入拜致辭,千萬別擦花了妝容!”

“可憐、可憐,人家尚且不知情事滋味,倏忽間竟嬌妻愛子俱全!”

被自家娘子收拾成男兒模樣的柳安子自有幾分不忿,剛才與朝士交際時的緊張不需多說,這會兒總算略得喘息,視線一轉便擡手向自家娘子懷內探去,嘴上還嬉笑道:“闊別數月,娘子身姿更顯豐腴,快讓為夫手量壯大未否?”

上官婉兒同樣也是緊張不已,這會兒懶得應付柳安子的打趣,任由摸索,只正色說道:“交代你的細則,可千萬不要忘了。今天露面一場,不久後便要再赴磧口建功了!”

這對夫妻角色扮演的自覺有趣,卻辛苦了身邊人為之遮掩,柳安子還沒來得及感慨天命無情,琴瑟聲響,聖人與皇後業已登堂入室。

群眾們起身作拜,垂眼見到被同王、岐王兩家夾在中間的李學士一家人,聖人神情和藹,略作頷首,下首眾人卻不知皇後要手撚腰際軟肉,才能克制住,不會見到那怪模怪樣的李學士便登時笑場。

不說相涉眾人各自心情如何,李潼眼下則頗有幾分無奈,兩娘子私下碰面、背著他便敲定了李光源入學昭文館的事情,他卻來不及把小號再打發出京,日前還在邸中為兒子慶祝入學,總不好隔天連這樣的場合都不參加。

這一次生造出一個“李學士”出來,主要還是為了在兒子面前維系一個正常的家庭關系。雖然娘子們的思緒自有道理,但李潼在思考幾日後,還是決定暫時不將真相告知兒子們。

畢竟幾個小子言則通經進學,但秉性仍未完全長定,未必有太強的接受能力,也難處理好錯綜復雜的人情關系。總之這一次李學士公開露面之後,不搞定漠北的突厥默啜便不歸京。

至於自己想要入坊歸家的時候,大不了給兒子辦個住校,不讓他回家。

之所以並不掩飾高力士等親近幾人,則就是做一些模棱兩可、介乎有無的暗示,等到來年真相大白,不至於過分突兀。

他兩個兒子,李道奴自是鬼精鬼精的,李光源雖然略拙交際,但也聰穎內秀,是會從一些蛛絲馬跡中自己梳摸出一定的線索。有懷疑但不能確定,最後才明白你老子終究是你老子,比你們都會玩。

君臣見禮之後各自歸席坐定,眼見到李學士與同王、岐王的親密互動,更覺得這是一份相知微時的長情友誼。

殊不知岐王入席後便捧腹暗笑不已,迎著王妃有些詫異的眼神,思忖片刻後才說道:“新昌坊一處別業閑置也是無用,我打算作賤價轉給一名友人,他是開元七年的飛騎郎,入京幾年都無落腳處。改日我召他隨從入府交易,娘子先安排人把院舍騰空出來。”

王妃甚少過問岐王在外的交際,但聽說要賤價出賣產業,心裏總有幾分抵觸,只皺眉道:“若真是通家至交的友情,大王不妨直接贈給,不至於些許薄財見輕了情義。”

收錢過戶的話那是買賣做定,可若贈給借住則仍存轉圜,若其人歸鄉或者外事,產業仍能收回。王妃管理這一大家子人吃馬嚼,自然也不失為人處世的智慧。

岐王本是突發奇想,也想學學三郎的騷操作,但聽王妃如此知理且維護他的友誼,不免心生些許愧疚,擺手道:“罷了,他在京中人情甚廣,沒有我的資助也不失維持。我家員眾甚繁,留下別業也自有用處。”

宗王匿養別室總是不妥,再加上他眾多姬妾也實在沒有別業經營的才能,總從邸中取物資助勢必難久,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日參宴眾家,自有兒郎同窗的友誼,所以場面氛圍也都頗為融洽。

晚春時節,月已半滿,高懸於空中,清輝垂灑於殿前。一曲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奏罷,聖人詩興勃發,撚月為題,直在殿中臨案作成一首《把酒問月》: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為了不讓賓客們專心於交際而露出更多破綻,聖人直接就發出了大招,要讓詩辭奪彩。李白這一首《把酒問月》,說不出的灑脫趣致,可謂是意味深長、感人至深。

聖人再著新篇,又是一篇情理並茂的佳作,眾人也都為之驚喜並著迷不已。新辭雖然無作配樂,但哪怕清誦出來,也都瑯瑯上口,有頰齒留香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