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5章 寶劍鋒芒,以血為祭(第2/4頁)

他招攬王仁皎,並有許多的人事計略,都是一種有意無意對聖人早前事跡的模仿。至於說真像聖人那樣逆勢而取、問鼎寶位,他並沒有想得那麽長遠,或者說根本就怯於去想象。

如果沒有太皇太後這個處處刁難他們兄弟的障礙,他樂得做一個富貴閑王,或者因為聖人的不吝欣賞而為家國捐力,努力成為一名宗家良臣,在這開元新世綻放出屬於自己的風采。

可是現在,一切眼能望見的前途對他而言都充滿了不確定,他絕不敢主動的去與聖人為敵,可若來年真有危難爆發的話,難道他真的要束手待斃?

當腦海中生出這些思慮的時候,李隆基已是額間見汗、遍體生寒,仿佛大內中那高遠洞徹的雙眼已經垂及於他!

“不如就此出京,羽隱終南……”

一個想法在心底悄然而生,旋即便淹沒了其他諸種雜念,遁世出塵的念頭變得熾熱起來。

可是沒等到李隆基更作思忖權衡,耳邊又響起清晰的馬蹄聲,他擡眼望去,便見一名錦袍的少年策馬向他行來,少年自禦一馬,手邊還牽了另一匹空騎。

“竟然真的是臨淄大王!”

少年策馬行至近前,稍作打量後便連忙下馬,還在數丈外便舉手為揖,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因坐騎斜走而被拉得一個趔趄,險些沒有站穩。

看到少年略顯狼狽的模樣,李隆基忍俊不禁,站起身來撣撣衣袍,並順勢擦掉眼角鹹澀的淚痕,走回街上望著少年開口道:“少年郎認識我?”

那少年面貌清秀,身軀倒是頎長,但卻顯得有些瘦弱,好不容易將坐騎拉回來穩住,這才不無羞赧的垂首道:“大王宗家名秀,京中誰人不知?仆亦忝列宗家庶列,今日仗從伯父出遊,北街恰遇大長公主殿下。大長公主殿下言南街有徒步漫遊者望似大王,故借一馬送乘。仆久仰大王風采卓越,故而搶步來問……”

李隆基聽到這裏,腦海中雜念頓時摒除,擡眼向街北張望,便見到太平公主車駕遙停前方,與一路扈從極多的遊人隊伍並在一處。他皺眉凝望細辨,片刻後才認出那是長平王李思訓家人出遊隊伍。

“原來是長平王門下兒郎。”

收回視線後,李隆基又微笑著對眼前的少年點了點頭,繼而稍作解釋道:“自以為筋骨少壯,閑來孟浪,越墻出行,卻不想半道力疲。幸得姑母察見,否則怕要頓在半道,力難歸家了。”

少年自不知這姑侄間的糾紛,也不細審這說辭是否合理,只將牽來的那匹馬牽引過來,並扶著臨淄王上馬,然後才又說道:“少年好動,人之常情,仆亦時常幽怨門禁嚴謹,盼能常常暢遊坊曲。但如仆等卑微庸俗之眾,竟日遐遊,人不能識。可大王風采難隱、尊體醒目,誰能不見?還是要出入謹慎,勿涉魚服之險!”

這少年談吐恭謹有禮,讓李隆基對其印象不錯,心情也略有好轉,引馬稍頓、等著少年也翻身上馬,才又微笑道:“少年郎如何稱謂?”

“仆名林甫,小字哥奴,家中行十。”

少年聽到問話,連忙欠身作答,等到臨淄王策馬行出,才連忙撥馬跟上,但因馬術不精、又恐越過臨淄王,不得已落後數丈。

李隆基雖然對這宗家庶支的少年李林甫印象頗佳,但眼下更重要的明顯還是他姑姑太平公主,還有那個長平王李思訓,便也沒有心情去等那少年,策馬便穿過大街向對面行去。

然而他還沒有靠近過去,太平公主已經結束了跟長平王的談話,車駕便又行駛起來,這不免讓李隆基心中更增羞惱,越發肯定他這姑姑就是在刻意拿捏羞辱他。

太平公主雖然離開了,但長平王還站在自家車駕一側。長平王如今官居宗正卿,是宗家頗具德聲的耆老,李隆基自然不敢怠慢,策馬靠近後便翻身下馬,上前致禮並謝長平王贈馬之恩。

因為禮節所限,李思訓自不能像太平公主一樣徑直離去,留在原地與臨淄王略作寒暄,然後便抱歉一聲登車率家人而去。

之所以如此冷淡,還是當年舊事所導致。武周舊年,李思訓避禍江南,神都革命後才被相王召回朝中並得以拜相,結果卻在廬陵王歸國爭統的前夕背叛洛陽朝廷,投靠了率兵東進的當今聖人。

開元新朝生機勃勃、國力蒸蒸日上,李思訓自不覺得自己當年的選擇有錯。但面對已故相王的兒子,心中多多少少是有幾分羞慚,索性敬而遠之。

眼見到李思訓一行快速離開,李隆基心中又是不免暗嘆,就算他自己想割斷前塵、煥然新生,時流怕也未必會相信他。一味的遁世躲避,指望旁人放棄糾纏,終究不是符合他性格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