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9章 元振鎮邊,色亦有道

時間進入八月,隴上已經是秋風颯颯,特別是朝夕時分,氣候已經變得明顯寒冷起來。

黎明時分,天際還未有魚白亮起,衙堂前的晨鼓已經被咚咚敲響,宣告著一天的開始。

“該死!”

寢室帷幄中,仍在睡夢中的郭元振夢囈般的咒罵一聲,翻個身用衾被將頭顱都緊緊裹起,但這仍不足以將那晨鼓聲完全隔絕,直至鼓聲二通已經響起,他才陡地在床上坐直,甩了甩仍然有些昏沉的腦袋,看了一眼窗紙上透出的篝火光芒,惡狠狠的低罵一聲:“早晚拆了這破鼓,真是擾人清夢!”

口中這麽咒罵著,但他還是扶榻起身,自有侍員入前奉上內外衣飾,有條不紊的為其穿戴起來。

鎮守邊疆自不同於內陸為官,無論是日常起居還是職內事務都要辛苦得多,但也並非完全沒有樂趣。譬如室內侍奉的這幾名婢女,便一個個秀色可餐、充滿了異域的風情。

隨著大唐對隴邊的經營越發深入,特別是在將吐蕃的勢力壓制到赤嶺以西之後,再加上國中商貿的興起,周邊諸胡對大唐的依附度便越來越高,體現最為直接就是對諸胡各種事物征調力度的加強。

作為勞動力的壯丁、生育資源的婦女,以及各種牛馬雜類與耕牧產出,這些資源都在地方軍政官員的調度範圍之內。

當然,相對於此前強權於此方的吐蕃,大唐的調度手段還是稍顯柔和的。倒不是說大唐要比吐蕃人更加的仁慈,畢竟在這中古世紀,能夠成為區域中的霸主,本身便與仁慈並不沾邊。雙方統治的差別,主要還在於各自制度的不同。

吐蕃驟起於高原,唯一的倚仗便在於強大的武力,制度的建設雖然有所發展,但因人才儲備的不足,執行力卻是極為低下,對外方面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直接進行掠奪。

而大唐卻擁有著豐富的羈縻技術與經驗,雖然本質仍然是剝削,但諸胡部托庇在大唐羽翼之下、卻仍不失發展的機會。

兩種手段各有優劣,也談不上有什麽明顯的高低之分,畢竟各自運作的基礎還在於絕對的武力震懾,主要還是看是否符合自身的需求以及當下的形勢。

大唐軍隊在對外開拓的過程中,自然也有兇殘的一面,覆滅在大唐鐵蹄屠刀之下的胡部邦國勢力較之吐蕃只多不少。到現在大唐國境之內以及邊疆軍鎮中還存在著大量的胡部亡國之余,遭受著比較苛刻的奴役。

跟吐蕃相比,大唐的優勢在於除了兇悍的鎮壓掠奪之外,還不失懷柔羈縻的手段,而吐蕃國體制度本身,便限制了他們、不能做出更多的選擇。若是周遭沒有足以匹配的對手還倒罷了,可一旦出現這樣的存在,頓時就會讓他們處境變得步履維艱。

兩國之間圍繞青海基本的對抗形勢的形成,還是在數年前聖人親登隴右所主持的海東那一場大戰。是役大唐雖然取得了勝利,成功的跨越赤嶺,在海東建立了軍事據點。

但吐蕃、或者說噶爾家族的勢力也並沒有就此一蹶不振,除了青海東南方位、靠近赤嶺這一片區域在大唐控制之中,青海其他地區仍然不能輕易涉足。

海東一戰後,雖然大唐軍隊也曾一度辟地兩千裏,直接遠駐位於青海西南方位的渴波谷,不獨扼住了吐蕃東進黃河九曲的通道,更有了直接進攻海西伏俟城的可能。

然而在不久之後,雙方便圍繞渴波谷進行了一系列的摩擦與爭鬥,以至於到了海東之戰結束後的半年左右,聖人便不得不再次引軍返回隴右坐鎮,但渴波谷終究還是被噶爾家給奪回,使得大唐的勢力再次退回海東區域、不能完全伸展開來。

雖然說當時對國內的宣傳仍是唐軍再次於青海挫敗吐蕃軍隊,但事實上那一系列的戰爭還是唐軍輸了,丟掉了海東一役勝果的一半,也讓黃河九曲一直處於吐蕃的頻繁侵擾中。

畢竟欽陵吐蕃戰神的名聲是真實不虛,其在敗退之後所組織的一系列反擊也都淩厲有加。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當年聖人之所以想要駐兵渴波谷,其中還有一個最大的考量就是勒令已經內附河曲安樂州的吐谷渾王室重新返回青海,去聯絡策反吐蕃控制中的吐谷渾亡民,作為防守渴波谷的一股重要力量。

可是當年聖人尚未履極,僅僅只是陜西道行台大總管,所以當時的吐谷渾王慕容忠便也抗命不遵,潛逃入都,也使得後計無從實施。畢竟按照大唐當時的國情與力量,想要獨力在幾千裏外駐紮強兵把守要塞,還是力有未逮。

也正因此,聖人才對慕容忠恨意滿滿,一俟找到機會,便直接將之幹掉。

其後數年時間裏,青海方面的形勢基本維持這樣的格局。大唐實際所控制的最前線是海東的莫離驛,而吐蕃的前線則安置在了渴波谷,雙方之間隔著地勢相對平坦的大非川,在此區域中不斷發生遊弈斥候們的小規模碰撞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