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6章 彼之存亡,我之疥癬(第2/2頁)

他們彼此間博弈環境的不同暫不細論,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大唐在這過程中該持怎樣的態度、又該做什麽進行幹涉?

“蕃國遣使來朝,所論諸事本就有借道西康的事項,但其國主未待議定便擅自兵過西康,這是視我大唐威儀為無物!若事不必付論,則又何必遣使?臣請即刻驅逐蕃使,蕃主未作致歉請諒之前,兩國不再通使互問!”

雖然吐蕃的軍事行動發生在大唐國門之外,但若想要從其王城抵達積石山,則必須要行經西康國。

所以在稍作沉吟後,劉幽求便起身說道:“蕃國既不以禮行事,大唐自不需以禮待使!遣逐蕃使之外,沿途州縣館驛不再供給食料住所,唯雅州關城限期將蕃使逐出!”

驅逐蕃人使節本是應有之義,但劉幽求有加了這麽幾個條件,則無疑就是官方宣告大唐朝廷不再保留這些蕃使們的外交豁免權,並不再給他們提供保護,無論他們是遇到虎狼襲擊還是歹人刺殺,大唐統統不再過問,只是讓他們在規定時間內滾出大唐疆土。

眼下最有動機刺殺蕃人使者的,自然就是已經被軍事針對的噶爾家族。而蕃使若死在噶爾家族的刺殺中,無疑會令他們雙方之間的矛盾更加不可調和。

李潼對劉幽求的提議倒是比較贊同,雖然說幾個使者的生死影響不到大國勢力之爭的最終結果,但是解氣啊。

只不過,他倒並不覺得眼下的噶爾家族對於刺殺蕃使還有多強烈的意圖。此前或許有這樣的想法,那是為了給自身爭取一定的時間,可現在贊普已經正式動手,若再安排人手進行刺殺,已經沒有了太大的意義,只會加劇國中接下來的威逼節奏。

而且噶爾家與贊普之間雖然已經勢同水火,但未到真正死局那一刻,未必就能下定決心徹底的與吐蕃進行割裂。畢竟噶爾家的根還留在吐蕃,而且偌大一個氏族在考慮家族未來前景的時候,也很難做到像葉阿黎那麽決絕。

歷史上就在贊普動手的前一年,欽陵還幻想著能夠通過對外戰爭為家族爭取生存與發展的空間,在黃河九曲的素羅漢山大敗王孝傑,但換來的卻是噶爾家族在吐蕃被連根拔起,若非大唐庇護,幾乎孤苗不存。

這樣的心理,談不上愚蠢,主要還是源自於心底的那一份認同感。不說欽陵愚智與否,當李潼來到這個世界,自身尚且朝不保夕,但在想到大唐於這個時空中所達到的輝煌時,仍然激動得熱血澎湃,盼望自己能夠加入其中且做出自己的貢獻。

吐蕃的輝煌,起碼有一半來自祿東贊父子的相繼努力,所以在面對徹底割舍的時刻,難免是會猶豫不決。這一點人之常情,哪怕欽陵這個在戰場上料敵如神的吐蕃戰神,都不能完全的棄之不顧。這一點情懷,又不是葉阿黎這個只憑祖蔭而困阻於當下的權二代能夠體會的。

事實上哪怕到現在為止,很有可能噶爾家的成員仍然不覺得贊普會對他們整個家族都趕盡殺絕,仍然心存苟且之念。畢竟噶爾家的崛起與吐蕃的壯大可謂休戚相關,讓他們產生一種不分彼此的錯覺。

但哪怕沒有歷史知識所帶來的預示,單單如今作為大唐的皇帝,李潼就可以斷言吐蕃贊普絕對不容許噶爾家以任何一種形式繼續存在於吐蕃的土地上。

因為權力永遠都是一種金字塔結構,越是頂層越拒絕與人分享,哪怕後世所謂民主執政,僅僅只是一種不足完全消滅對方的妥協,只要有任何一點剪除對手的可能,當權者都會孜孜不倦的進行嘗試。

所以等到劉幽求說完之後,李潼稍作沉吟後便擺手說道:“彼之存亡,我之疥癬。求生念熾,可感動天。人不戀活,我亦不救。大勢之所正邪,非噶爾一戶能決,是死是活,在乎一願!”

這麽說或許有點殘酷,但噶爾家的生死存亡,也的確不在李潼的第一願景之內。世道如棋,既然作為棋子,就要有身為棋子的一種覺悟。想要存活下來,必須要體現出自己的價值。

究竟是雪中送炭,還是落井下石,在李潼而言,並不是一個篤定的選擇。起碼在眼下,大唐在經過多年的鋪墊與布局,是掌握了這一選擇的絕對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