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9章 昭德有力,驪山伴駕

此前回紇種種隱忍退讓的行徑,讓朝廷找不到借題發揮、繼續壓榨其生存空間的借口。

不過就算沒有後世的記憶作為判斷的依據,李潼也清楚這些胡部眼下的恭順僅僅只是實力不足、不得不隱忍求全而已。一旦實力有所增長,野心自然也會流露出來。

像後世中唐時期,安史之亂搞得天下不安、盛世夭折,朝廷內憂外患,除了要應對國中遍地的藩鎮之外,還要對抗占據隴右的這一大敵。而那時的河曲之境也絕對談不上安寧,回紇也站在後突厥的屍骨上正式崛起,趴在大唐身上拼命吮血以壯大自身。

那時候的大唐四處漏風,面對回紇各種蠻橫勒索,也只能保持忍耐,除了厚幣賄結之外,還試圖將其他胡部勢力引入,希望能夠形成一種對峙制衡。

但在本身實力已經不足的情況下,勉強玩這些平衡手段,也只是飲鴆止渴而已,又養出了貫穿晚唐、五代乃至於宋的沙陀武裝與黨項勢力。

這一次回紇新任首領不願參加朝廷在驪山舉行的演武,雖然言是要為其父守喪,但想也可知是不想過分受制於朝廷,留守部中希望能借著河朔方面大將更替之際謀求什麽利好。

李潼雖然無意大用兵於河曲,但當然也不會任由回紇作弄心計。在將手中籍冊翻看一番後,他便又擡頭望向劉幽求並說道:“由仁願坐鎮河朔可否?”

原本歷史上,張仁願就是在三受降城揚名。所以在考慮契苾明的繼任者的時候,他自然便想到了張仁願。

劉幽求聞言後也沉吟片刻,然後才開口說道:“張仁願於東北誠是功勛卓著,定亂有術。但其人性厲寡恩,善征少恤,兼貪功若渴,若用之河朔,恐此邊不復安寧。今突厥頹頓於漠北,諸胡未稱大患,朝廷盛兵常駐彼方,也與聖人大計有悖啊。”

李潼本就是有些不確定,所以才以此詢問劉幽求的看法,聽到劉幽求並不認為張仁願是一良選,心裏便也放棄了這一打算。

倒不是說張仁願能力不夠,而是相對於河朔眼下所需要的,張仁願的能力太強了。若真將這家夥派往河朔,其人未必甘心僅僅只是維持契苾明原本的局面,肯定是要進取為先,分分鐘有可能直接率領大軍遠征漠北的突厥余孽,未必會專心經營河曲方面的胡情局面。

眼下的突厥雖然的確實力大損,但漠北之境地遠寒荒,也給其提供了廣闊的縱深空間。眼下朝廷還並沒有做好大舉回軍北進的打算,一旦貿然擴大攻守形勢,極有可能就會虎頭蛇尾、勞而無功。

除了擔心張仁願過於激進、不能控制住戰略局面之外,李潼還有一點猶豫,那就是對張仁願後繼的任用問題。東北歷練數年,雖然讓張仁願鋒芒畢露、積功極盛,但其性格中的一些負面元素也加倍凸顯出來,在朝野間是一個毀譽參半的人物。

對於張仁願這樣的名臣,李潼自然是另眼相待、不失包容,但也並不意味著會無底線的縱容。觀其眼下言行間所流露出的心態,也的確不太適合再直接放用鎮戍、擔任一線的統軍將帥,留其在朝一段時間,處理一些省司事務,既能讓浮躁的心境沉澱下來,看待事物的角度也能變得更加宏闊。

而且,李潼早就有將軍務獨立、創設樞密使的打算。此前是擔心朝中、特別是宰相們抵觸情緒太大,再加上一些相關事務還沒有鋪墊成熟,所以只從側面進行一些改動。

在經過兩年多的內外休養之後,條件也算是初步成熟,李潼便打算進行一下實質性的推動。而張仁願就是他心目中所屬意、第一任樞密使的人選。

如今朝中勛功盛壯者不乏,像是已經歸朝的黑齒常之、婁師德等,還有一個連續三年主持武舉的王孝傑。包括李潼原本的那些潛邸舊人們,也都逐步成長起來。

不過想要進行這種高度的結構改革,資望方面的要求極高。黑齒常之蕃將立朝,雖然勛功威望足夠,但這一身份或會被人加以利用,抨擊樞密使的設立乃蕃將亂班之階。

至於婁師德,則年事漸高,不堪任繁,從河北返回長安後便擔任門下侍中,偶爾坐直政事堂,與轉任中書侍郎的姚元崇並為政事堂兩大權重宰相。

王孝傑這家夥,雖然這幾年主持武舉成效還算不錯,可一旦樞密院設立起來,勢必要掌握更多的樞機秘要,而且會與政事堂的職權產生一些重疊摩擦。

若雙方事務上起了沖突,王孝傑一個按捺不住,直接瞪眼說這是聖人的意思,你跟聖人理論去。這也不用懷疑,是很大幾率會發生的狀況。

李潼雖然要搞軍政分離,但也不可能直接插手堂院之爭,所以樞密使的選擇就要慎重,既要鎮得住場,敢與政事堂分權競爭,還要確保行事不失條理,將競爭控制在一定限度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