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9章 千古義宦,再造之恩(第2/3頁)

當中便有奸懷深刻者,歸國得勢後遷怒州官,誣蔑家父失於食料供給,是武氏黨徒,所以遭罪……家人慘遭刑誅,仆因年齒尚幼,受刑之後沒入司農為官奴,聖人靖國歸祀之際,選入內司以充長安宮用……”

這小子語調淒楚有加,而李潼在聽完這番曲折後也是感慨連連,流人造反、要因為失於監管而拿嶺南馮家開刀,流人遇赦,又因為流放過程中所遭受的刻薄待遇而遷怒馮家,終究還是沒能免禍。這馮家也真是倒黴,橫豎都躲不過要遭殃一次,而這馮元一也注定了要做一把太監。

不過在感慨之余,李潼倒也看到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那就是馮家的遭殃其實跟流人們的際遇本身並沒有太大的關系,背後的真實動機還是朝廷出於集權的需求,要打擊這個盤踞在嶺南百數年之久的豪強家族。

如今的馮家,雖然不如國初時期那麽顯赫。但只看馮元一的父親在大唐立國近百年之後,仍然還能擔任潘州刺史,而潘州就是貞觀年間從高州總管府析置出來的一州。大唐這近百年間都大位動搖、國姓更改,馮家卻仍能穩居嶺南,將朝廷所設置的州縣進行世襲傳承,不收拾你還收拾誰?

馮元一這小子或是囿於閱歷,還看不到自家遭禍的真正原因,只是在提起那些陷害他們家的流人時,情緒就變得激動起來,稚氣的臉龐都變得扭曲。

“往者已矣,既然已經入侍宸居,安心於此生活。你祖輩久以忠義壯勛聞名於世,宣播王化於南疆,功臣門第,皇家也常憾不能召之立朝近顧。如今你既然有了這樣的機遇,勤懇於事,可以不負祖宗之名望。”

李潼又微笑著對小家夥稍作勉勵,接著又說道:“聽你談吐不失條理,想見家教不俗。但今年齒仍短,不必庶務重壓,暫與樂高受學習藝館,養成技力再作效勞也不遲。”

馮元一聽到這話,頓時又感激不已,叩地謝恩,並又小聲道:“仆罪孽之身,雖然蒙冤受刑,但終究有觸國法,大壞祖宗名譽……聖人仁德,養罪仆宮中,來年才力稍壯,一定終生報答!”

聽到這少年老成的話語,李潼又是一笑。雖然說高力士這個人的歷史形象毀譽參半,但講到忠誠義氣的私節,的確是無可挑剔。

唐玄宗愛用宦官,這也給中唐以後的宦官之禍開了一個惡例。但在玄宗當國時期,宦官們還是不失控制的,特別是高力士更榮辱相隨、不離不棄,最後更在聽聞玄宗死訊後悲痛欲絕、嘔血而亡,這一份主仆之間的情義,甚至比玄宗本人的父子、夫妻之間的倫情還要真摯可貴。

至於宦官真正失控並反噬,還是唐肅宗李亨所使用的李輔國、程元振和魚朝恩那一代。

李潼用人向來不拘一格,甚至就連徐俊臣那種貨在他的朝堂中都有一席之地,對於宦官,他也並不排斥使用。

相對於外朝朝臣們,宦官有一種更加強烈的家奴屬性,之所以每每宦官興起往往伴隨著政治的昏暗與失序,其原因也並不只在宦官身上。

一則在於外朝對內官的天然反感與排斥,二則就在於一旦皇帝過多的使用宦官幹涉外朝朝政,往往就意味著私欲伸張,任性的破壞自己所制定的內外有別的制度,從而造成相對嚴重的內外對立。

對於宦官的使用,李潼也有自己的一套標準,那就是內外要分清,並不能內外職事兼領。

像原來的內侍楊沖,在年前的時候便被放為少府中尚署令,不再擔任內官官職。雖然品秩連降數級,但卻成為真正的朝士國臣,留在宮中的話,哪怕位高服紫,終究也只是一介家奴。

當然內朝外朝想要完全分隔清楚也很困難,特別是大內宿衛這樣敏感的職位。後世宦官之所以能夠控制君王廢立,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到了宿衛軍權。

不過這種弊病源於人性,宦官作為朝夕相處的家奴,與皇帝親密無間,甚至還要超過父子兄弟的親情,將自己的生命安全交在最可信的人手中,這也是出於情感的選擇,並不是制度能夠解決的。

歷史上不乏朝代信誓旦旦的訂立祖制不準宦官幹政,但往往也不能避免閹禍的發生。

任何一股能夠頻繁出現在歷史政局當中的勢力,自然有其產生的邏輯與作用,身為一個帝王,是需要結合實際的情況去靈活運用,盡量引導其發揮積極的影響。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再怎麽正面的政治勢力,都將變得面目全非。

李潼並不刻意去培養宦官勢力,但在遇到合適的人選後,他也並不忌諱使用並栽培。

高力士這個人雖然不同於楊思勖有著充沛的武力與確鑿的戰功,但在玄宗朝幾十年間都能維持榮寵不衰,可見他在君臣關系的處理上也是有著極高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