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0章 孝傑一生,唯恐負義(第2/3頁)

“都畿今次禍患,源於幾樁深刻人事,世道戾氣久積,倏忽沖於霄漢,凡身居其中者都難免倉惶失計。邪情糜爛,正義失守,非幾人能當,亦非寡員之罪。事已至此,追悔無益,幸而大道有續,大將軍於此也不必過於自責。”

李潼先將王孝傑的錯誤看法糾正一下,就你這貨留在洛陽也沒啥大用,接著便又說道:“故事沉痛,讓人不敢細思。前路艱難,尤賴群眾繼力。河北隱患實多、王命遲滯難行,王大將軍能以先聲奪人、新功報國,也讓內外群情振奮啊。”

王孝傑聽到這話的時候,臉上卻沒有多少自豪喜悅的神情,只是嘆息道:“臣此事殊不足誇,亦不敢據此為功。前者在朝有負高位,後者在州有負事用,唯不以身為計,征討不臣,希望能將相王用人之昏稍作修飾……臣行此事,為報相王,本無意誇耀於殿下,此番跨州擊賊,所用俱臣家奴、舊員,並無浪使天兵道員眾,亦不敢妄求朝廷犒賞。”

李潼聽到這裏,是真有幾分不爽了,臉上笑容微微收斂,沉聲道:“相王舊掌國器,布政天下,得失兼有,毀譽或半,功過俱付汗青,千古自有公論,豈今人狂言能混淆幽明!相州、河北,乃至天下,凡有悖逆王道者,朝廷自有雄兵討之。唐家自有法度,攻伐不循私情,有功則獎,有過則懲。事跡細訴有司,後計無需自忖,退下罷!”

王孝傑聞言後便應聲告退,可是在行出幾步後又停下來,回身再作請示道:“臣請登堂祭拜相王,可否請謁者導引?”

聽到這話,李潼擡手吩咐在堂宦者使派兩人引王孝傑前往,然後便也起身離開了朝堂。特意抽出小半天時間,結果卻惹了半肚子的悶氣,也真是夠夠的。

離開朝堂後,王孝傑在皇城供朝臣歇息的廂殿廡舍內換了一身素袍,然後便在宦者的引領下直向景運門內的相王靈堂而去。

及至靈堂外,王孝傑便覆面號啕入內,趨行直入靈堂,待見相王停棺所在,大禮參拜於地,號哭聲更是震得靈堂內外旗幡都隱隱發顫。

外堂守靈的相王諸子們得聞王孝傑哭聲,一時間又是悲從心起,各自伏地哭泣。

待到吊唁完畢,王孝傑擦了一把淚眼,入前向相王諸子回禮。其他幾個小子都還忍不住悲哭聲,李隆基則起身入前一步扶起了王孝傑,抽噎著顫聲道:“靈堂張設以來,外臣入拜者不多,若有應答不周,請大將軍見諒。小子等年齒淺幼,於人情禮數經歷更薄……”

“痛失恩怙,雖長丁難免失狀,殿下等單憑情感,也不必細顧迎送。卑職故恩厚承,唯身耽於事,叩拜來遲,請殿下見諒。”

看著因長日服喪而神情憔悴的汾王,王孝傑一時間也是目露不忍,低聲說道。

聽到王孝傑的回應,李隆基稍頓片刻,然後又連忙握住他手臂繼續說道:“阿耶生前常言,王大將軍秉性至純,知恩重義,今日有見,所感良多。前者父兄俱不幸,故人也多疏遠,小子等惶存於世,更不知何所依仗。亡兄靈柩,竟然不能入宮安置,汙名橫加,全無舊臣助言……”

“殿下此言差矣!宗家名種,生來即享萬眾供奉,況今家國更有少壯主事,殿下等沐於情禮之內,又怎麽會沒有依仗?”

講到這裏,王孝傑又頓了一頓,終究還是沒忍住,再次開口道:“殿下才具老成,卑職也鬥膽於情內進言。勿謂故人疏遠,前者國事失治、綱常無存,亡者可以長息,然生人仍需努力。朝野危局,監國元嗣一力收拾,功同再造社稷,短時之內由廢入興,此豈俗力能為?內外才士,捐力此中,確無閑暇可以縱情喪禮。

若無此人事勞用,殿下等怕難安心事喪。觀人擔水只覺用力尋常,唯以身試,才知並不容易。殿下等居內,不失親員庇護、可以安然於室,嗣相王居外,卻竟不能生歸。卑職前諫勿與賊胡深作接觸,卻因忤意而遭留置後軍,卑職欲救而不能,唯另作計報相王之恩……”

李隆基拉著王孝傑的衣袖,本來還頗有傾訴的欲望,可是在聽到這裏後,臉色頓時一沉,松開手便向後退去。

王孝傑見狀後,自然也知自己這番話是討人厭了,回到靈堂正中灑淚再拜,然後才退了出來。

負責導引的宦者將這一幕收在眼中,歸途中忍不住低聲道:“監國殿下對王大將軍歸朝甚有期待,午前已經於堂中專待……”

王孝傑聞言後神情頓時一肅,向著明堂方向遙作揖禮,然後才嘆息道:“孝傑一生為人,不懼刀兵加我,唯恐恩義相負。先相王拔我邊疆,授我機樞,憾未能力輔、期於始終,且已無余生可待,所以竭誠告白。監國元嗣春秋華茂,雄才大略,但有用我,必盡忠於事,所以不爭令言。因言見遠,已非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