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3章 熾情難表,惟乞一活

神都城中,宵禁街鼓聲響起之後不久,街面上遊蕩人眾逐漸退縮到各個坊區之中。然而卻有一路人馬,約莫四五百眾,自南市行出,策馬直抵洛堤,而後沿洛水向西而行。

相對於偌大城池,這四五百人自然不算起眼。但在雍王檄文抵達神都城後,激發起了一場叛亂,城中多路人馬向皇城匯聚,坊曲之間就算還殘留一些鬧亂人眾,在受到雍王檄文與街鼓聲的雙重震懾下,也都少有敢於橫行街面者。

因此這群人馬一路行來少有阻撓,很快便抵達了天津橋南側。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天津橋周遭不乏火光閃爍,有限的視野內可以看到橋面上還殘留著大部人馬通行所遺留下來的雜亂痕跡,自然是此前入寇皇城的叛軍們所造成的。而眼下徘徊於左近的身影,多數都是神都城內諸人家所派遣的耳目,想要打探了解一下皇城中勢態如何。

當這一路人馬抵達天津橋時,頓時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城中普通民眾們或者隨波盲從,但大凡稍具地位、眼界者都知此夜絕不簡單,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的跡象,或許就對接下來大勢所趨充滿了預示性。

亂軍入寇皇城,隨後諸家時流各率奴仆跟隨入內,城中大半卒力可以說是畢集皇城中。而此前突然響徹全城的街鼓聲,又引發了大量的聯想與猜測。

眼下皇城中仍然沒有什麽確鑿的消息傳出,流連於此、打探消息的人們也都分外好奇這一路人馬究竟屬於哪一方。

看到周遭遊蕩的人眾或是驚慌躲避,或是躍躍欲試的想要上前打聽,率隊的田少安也並不掩飾一行人路數,於馬背上擡手一揮,後方追從者們旋即便大喊道:“雍王殿下歸國定亂,街鼓已宣,繼有街使巡城,亂時刑重,犯夜者,一概謀反罪論!”

聽到群卒們這番呼喊聲,周遭遊蕩者們或喜或憂,但也全都不敢再流連於此,紛紛退走,將雍王部伍業已出現在城中這一消息快速回報。雖然此前街鼓聲響起時已有猜測,但跟真正眼見到還是有所區別。

將周遭人眾逐走之後,田少安等人便駐防於天津橋頭,布置拒馬、柵欄,暫時將這連接洛南、洛北的橋梁攔截起來。

裴伷先這幾日一直跟隨著田少安、為其出謀劃策、壯大聲勢,彼此之間也算患難與共,此夜跟隨一起行動,只是眼見到田少安所作布置,仍有幾分不解,忍不住便開口詢問道:“叛軍寇擾宸居,諸家攝從於後,皇城內正邪角鬥。若戰況膠著,則應從速馳援;若王師業已勝出,自當教令通達於內外。今攔橋設阻,似無益於事啊……”

彼此熟悉之後,田少安對裴伷先的計謀也頗有信服,對其提出的一些建議都深作斟酌並多有聽從,只是此際聽到質疑聲後,卻一臉篤定的笑語道:“雍王殿下既已歸都,叛亂必不能久。既然作此傳令,恭從即可。”

聽到田少安的回答,裴伷先頓感無語,幾天時間的接觸,彼此也算有了一個了解,田少安或是沒有太強的應變能力,但多數情況下還能虛心接納正確的意見。唯在執行雍王教令這一點上,則就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偏執,現實情況究竟如何、完全不作考慮。

其實不獨田少安如此,裴伷先近日所接觸西京方面來人幾乎人人如此,仿佛只要雍王入城,無論神都城眼下已經混亂到了什麽程度,種種騷亂頃刻間都能平息下來。

這一份盲從、或者說信心,裴伷先很難理解。但他卻明白一點,依照行台如今的勢力,若人人對雍王都有如此強大的信心,那神都城眼下的騷亂或許真就談不上是什麽大問題。

且不說裴伷先心頭思緒的流轉,一行人剛剛完成對天津橋的封鎖,北面的皇城中便依稀傳來群眾呼喊聲。因為距離仍遠,再加上宮墻的阻隔,聲音傳至此處時便已經混雜起來,讓人很難將呼喊內容聽得真切。

然而這並不影響田少安等擊掌慶賀,已經篤定此必雍王已經控制住皇城內的局面,裴伷先身在其中,臉上頗有患得患失的憂慮,顯得像是一個異類。

夜色下,眾人又在天津橋上駐防將近一個時辰。期間天津橋南偶有行人至此,試圖通過天津橋,且入前自報家門時都有不俗來歷,但無一例外全被田少安使人斥退。

終於天津橋北側皇城端門處傳來了戰馬奔騰聲,不旋踵便有一行騎士馳行登橋,及至近前,依稀光線中有人向著橋南呼喊道:“橋中設柵者可是田二郎?皇城情勢已定,雍王殿下著田二入城相見!”

田少安聽到這呼喊聲,臉上喜色按捺不住,越眾而出向著對面笑應道:“田二在此!甲械簡陋,卒員不多,卻著先功,郭四郎服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