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1章 迎駕不犒,易幟勤王

李思訓前一刻還在堂中苦口婆心勸告雍王相忍為國,然而下一刻就納頭便拜,其態度轉變之快簡直令人咂舌。

在堂同行諸朝士們見到這一幕後,雖然神情略顯尷尬古怪,心情也復雜至極,但卻並沒有因此而覺得李思訓趨炎附勢、全無底線筋骨。假使易地而處,換了他們自己面對雍王的連番詰問,也實在沒有更好的應對方法。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但神都革命、聖人履極以來,這兩者可以說是殊無建樹。

此前為了維持朝局的穩定,削減邊患的壓力,割陜西授給雍王,西面征戎諸事一應付之。而朝廷真正所主導的戰事,年前突厥南寇,以河東諸州為無人之境,任性往來。雖然倉促聚集十萬大軍,但唯是望風而飽飲膻塵,全無功績可誇。

突厥退走之後,更進一步的征伐計劃還未實施,作為計劃中反擊突厥力量一部分的契丹又叛亂於東北。如何定亂還未議定,接著又爆出欲與突厥議和的醜聞,以致河東民怨沸騰、海內為之嘩然!

戎事已經一塌糊塗,至於祭祀則就更加的一言難盡。最初是因為革命新成,時局動蕩不安,甚至就連西京長安都被亂民所占據,面對這樣的情況,朝廷中樞自然不可能倉促西遷。

接下來長安動亂雖然被快速平定,但卻又邊釁頻生、關西戰事不斷。再加上當時掌權的宰相李昭德、狄仁傑等都不希望朝廷中樞過早的遷回長安,事情也就此擱置下來。

而當李昭德、狄仁傑相繼淡出時局之後,朝廷內部雖然也有了明確的希望重返關中的聲音,但行台早已坐大,成了一個獨立於朝堂之外的強大勢力。

拋開這當中種種曲折不談,皇帝履極以來,始終無臨關中故業、不曾親謁皇陵,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如今雍王據此發難,在場眾朝士們也頗有無言以對之感。

李思訓除了當朝宰相之外,更有一層宗家耆老的身份,面對這一問題,所感受的壓力自然更大。雍王以此問他,可以說直接將他擠兌進了墻角中去,不再有轉移話題的余地。

若朝廷還有足夠的力量遏止雍王東行,這個問題自然不成問題,皇帝與朝廷又何懼返回關中。若朝廷無阻此勢,那李思訓膽敢施加阻撓、無疑就是宗家敗類、社稷罪臣、名教之賊!

朝廷眼下是個什麽情況,李思訓身為宰相當然明白。特別是在驚聞狄仁傑死訊後,只怕實際的情況較之他所知還要更加惡劣。

面對雍王如此逼問,他的堅持可以說是全無價值、甚至除了給自己招來災禍之外,已經全無意義。

見李思訓還算識趣,李潼也點點頭,擡手示意其人歸席繼續談話。從現在開始,他這番東行便進入了第二個步驟,那就是迎皇統重歸關西、重修禮祀、以正國本!

“鬥膽請問殿下,狄公薨於汾州,究竟是……”

李思訓歸席後便又壯著膽子詢問道,新年以來朝局變幻過於幽深晦澀,甚至就連他這個宰相都有許多觸及不到的隱秘存在。

比如說這一次突厥請降,就是在雍王於長安斬殺突厥使者並率軍東進之後,神都朝堂中才得知這一消息。甚至就連李思訓這個宰相,在此之前都被蒙在鼓裏。

這件事如果要作深究的話,那意味著皇帝連滿朝臣員都不再信任,神都朝堂即刻便要崩潰。所以此前論事的時候,朝臣們都是極為默契的避開這一點,不敢揭開這最後一層遮羞布,只是著重於商討如何阻止雍王東行。

至於狄仁傑北行,究竟只是單純的安撫河東情勢、還是兼領與突厥議和事宜,這自然也說不清楚。

聽到李思訓的問題,李潼眸子一黯,繼而說道:“汾州傳告,言狄公病臥靈石驛、懸梁自盡。但狄公社稷老臣,食祿近甲子之久,名滿天下,既受命而出,又豈會、豈敢作自棄自毀之想!此中必有隱情,唯今社稷所重需明正禮祀,大事克定之後,再嚴查此中兇隱!”

有關狄仁傑之死,李潼所知同樣不多,但他並不相信或者說不承認狄仁傑是自殺這一說法。無論真實情況究竟如何,他都會追究到底,只是事分輕重緩急,在正式抵達神都之前,別的事情都要先放在一邊。

李思訓等人聽到這話後,心中不免微有凜然,雍王如此嚴肅表態,就意味著未來都畿之內一定會因此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這樣強硬的態度,的確讓人心生畏懼,但除此之外,又隱隱有幾分安心。特別是跟此前朝廷處理崔玄暐一事相比,自有高下之判。所謂兔死狐悲,誰也不願自己一條性命丟得糊裏糊塗、不了了之。

回答完這個問題後,李潼便又問起當下神都情勢如何。李思訓等人既然已經投向了雍王,自然也就無謂再作隱瞞。而且雍王既然敢率軍東出,對於神都局面肯定也已經有了一個相當深刻的了解,眼下再問,無非稍取互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