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0章 壯懷激烈,不負王恩

昭國坊這坊區,李潼還是第一次光天化日下造訪。這麽說雖然感覺有點怪,不過他如今雖然是長安城實際的主人,但長安百坊真正到過的坊區的確是屈指可數。

此前幾個月雖然也有往來,但都是在結束了一天公務,入夜之後循坊中專辟的供內衛通行的道路悄悄進入。長安並沒有禦史台和金吾衛,對於城市秩序的監察與維護,除了隸屬於兩縣的衙役不良人與街鋪武侯們之外,外軍輪番入城直衛,再之外就是內衛監察了。

當然,內衛主要針對的還是官吏與勛貴,民事糾紛並不過問太多,就算出入坊區也都是秘密行事,以至於許多長安城民眾都不知道行台還有這樣一支隊伍,偶爾一夜睡醒,坊中某大戶已經人去宅空,仿佛憑空消失一般,倒因此生出許多天降譴責的神異故事。

風物因人而有趣,長安百坊格局上雖然大同小異,昭國坊或因臨近大雁塔所在的晉昌坊而市井氣息更加濃厚,街曲之間更加熱鬧一些,但若真講到熱鬧,較之城北幾坊還是遠遜。

然而李潼今次入坊,卻感覺坊內風物活潑,盡管他所乘車駕帷幕重重,根本就看不到坊中景物,哪怕聲音傳進來都頗顯沉悶,但還是覺得有趣。

這也很正常,騷情難耐的男女們心境如何,本就不可理喻。今生權勢享慣,所思所慮俱在大處,李潼已經很久沒有因為私人的喜惡而悸動難耐,這一次白龍魚服籌劃多日,竟然生出一種異地戀的感覺,有種將要開發新姿勢的激動感。

車至伊人門前,因為街面上行人不少,李潼也沒有直接下車,只是吩咐隨員入前遞帖,人在車中,他已經忍不住開始想象稍後入門相見情景如何。雖然沒有鏡子映照,但李潼也明白他眼下表情也絕對不可稱為莊重。

名帖遞入後,等候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宅內出迎。李潼倒也不著急,騷動的心情略有平緩,轉而開始思忖起他與上官婉兒的關系該要如何處理。

他奶奶與上官婉兒的交流,李潼也隱隱從韋團兒那裏聽到一些,雖不盡實,但他自己也能揣測大概。他奶奶不願見他與上官婉兒關系繼續發展,李潼也不好埋怨他奶奶自己一身是毛、還笑別人是猴,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盡管李潼狂言他不在意世俗看法如何,但老實說其實還是在意的,也明白孽緣繼續糾纏下去,對他、對上官婉兒都不算好。

特別是對上官婉兒,有了他奶奶這個前車之鑒,名分關系一旦確定,就等於把上官婉兒立於一個微妙兼危險的處境中。

此前廢王立武,可以說是他爺爺借此對輔政老臣們的一次狙擊,特別是借此打擊了長孫無忌。而一旦上官婉兒進入他的府中且獲得了正式的名份,這簡直就是當年局面的一個神還原,只是參與博弈的雙方有所改變。

人心之復雜深刻,就連李潼都深有敬畏。他當然不容許這樣的事件重演,無論山東世族借王妃打擊異己,還是武周舊臣借上官婉兒死灰復燃,這都是他所不允許的。可一旦局面發展到那一步,解決問題的最快捷方法無疑就是解決掉處於問題根源的人。

人一旦處於某一位置,利害糾纏的關系過於復雜,私人情感的取舍就要排後。那日離開昭國坊後,對於這個問題李潼也考慮很久,天下至險莫過於人心,與其去提防、去打壓,不如從一開始就不引出這個麻煩。

於是接下來便有了找楊再思幫忙,開一個小馬甲的舉動。當然,除了這一點私情緣故,李潼本身也是不乏惡趣,倒不必像鎮國公朱壽玩得那麽野,可若能改頭換面享受一下自己治下的坊居生活,順便自己綠上自己一把,想想也是有趣。

且不說李潼於車中滿心的騷想法、準備怎樣展開自己的坊居新生活,隨行的內衛兵長蘇三友便湊近車駕低聲道:“郎君,街上行人暗聚,似是武侯緝捕……”

“邸中還無回話?先入邸。”

李潼聞言後便說道,他擔心街面一旦躁鬧起來,隨行的內衛將士一旦聚集護衛,就讓他好不容易準備的這個馬甲曝光。

蘇三友聞言後便點點頭,直引車駕便向宅門駛去。然而車駕剛剛入門,宅內便沖出七八名持杖壯仆,直將闖入前庭的一群人堵在庭門之間。

柳安子聞訊匆匆趕來,見到這一幕後臉色頓時一沉,叉腰怒聲道:“我家娘子不願見生客,李校理私闖宅門,無視行台法紀,難道以為我家尋常門戶,可以恃才行兇!告訴你,我家縣君老夫人也是朝廷冊授外品,頗有官事情義!”

李潼於車中聽到這斥語,頓感有些哭笑不得,剛待起身落車入宅,身軀剛剛探出,便被車旁蘇三友一把推回,接著便聽到車外響起一個吼叫聲:“萬年縣屬不良帥馬芳,率眾巡察街曲,緝拿不法,車內何人?速速落車!還有此宅主人,速速打開宅門,供我兒郎入宅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