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7章 仁皎反骨,捐身關隴

裴炎之於大唐社稷究竟是功是過,本就是一件不值得討論的事情。無寸封之功,而有傾覆之罪,除了皇帝李旦將他當作一個大寶貝,只怕沒人會覺得他是一個好人。

察其事跡,無非私欲逾於臣節,與虎謀皮而為虎所啖。

此前朝中有李昭德、有狄仁傑主持局面,是真的能給李潼以壓迫感。若朝局就此平穩過渡且有所發展,行台的發展空間無疑會被逐步擠壓。畢竟陜西之境已經久有疲敝,行台本身已經是一個非正常的存在,通過常規的手段更不會是朝廷的對手。

不要說眼下這樣一副局面,就算原本歷史上,在經過中宗一朝亂象之後,老四一家通過武力成功上位,為裴炎平反都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太平公主畸大,李成器包括李守禮都被卷入統嗣之爭中。如果不是李隆基能抗,當時就得翻天。

即便這樣,李旦一家法統性仍然頻頻遭到質疑。從早期的譙王李重福作亂,到開元年間權梁山稱帝,乃至於到了唐代宗時期吐蕃寇入長安,竟以李守禮之子為帝。說到底,這一家法統既不受命於天皇,又不受命於太後,當然不可能延自中宗一系,你把裴炎吹得再響亮,裴炎終究也只是一介臣子。

天寶年間,玄宗李隆基甚至學他奶奶武則天那一套,搞了一次再受命。

如今李旦所面對的政治處境,其實遠比原本歷史上要好得多,母親尚且在世,根本就沒有褒揚裴炎的必要。可這大聰明非要來這一套,也讓人不知如何評價是好。

“裴炎論功,竟有如此大禍!可憑此進用的韋承慶,曾是咱們阿耶故員啊……”

李守禮自不懷疑三弟的判斷,但於人情中卻還不乏疑惑。

“韋承慶?哼,無論來年情勢如何,此賊我必殺之!”

聽到李守禮言及韋承慶,李潼便忍不住冷笑厲聲道。

韋承慶他們一家與李潼一家淵源可是頗深,早在高宗龍朔年間,其父韋思謙就曾經擔任時封沛王的李賢王府官佐。等到李賢被封為太子,韋承慶又任東宮官員。父子兩代臣事,關系可謂匪淺。

但更精彩的是,其父子、兄弟次第拜相,可謂一門顯赫,這種富貴顯然不是李賢那個倒黴故主能夠給予的。

垂拱以來,武則天與宰相矛盾始終很尖銳,但韋思謙卻是難得能夠善終的宰相。其子韋承慶、韋嗣立在武周、中宗朝相次拜相,特別在中宗朝更是直接與中宗皇後韋氏合籍論親。

結合後事,如果說韋氏父子在李賢被廢過程中沒有發揮什麽作用,李潼是說什麽都不信。特別他三叔那種涼薄性子,剛剛登基就已經打算動動自己母親了,如果沒有什麽故事曲隱,能對韋承慶兄弟那麽看重?

這一家人身份也是極為復雜,可以說是披著關西的皮、操著關東的心,廢王立武的過程中,韋思謙就甚有表現。等到中宗歸朝,又華麗轉身成為關西人家代表人物,身份與立場從來都不是約束他們父子進步的因素。

即便不論這些舊債,單單這一次韋承慶使壞著介國公西行,李潼就不打算放過他。當然也不排除楊知慶自己心思不純,想要借雍王去打擊韋承慶而加以誣蔑這種可能。

但你鼓動皇帝殊封裴炎、毀我奶奶,照樣得罪了老子,除非你說裴炎是霍光,如果活著一定會迎元孫雍王入朝繼承大統……這也不對,裴炎這盤菜老子壓根就不吃,裴炎還特麽搞我爸爸了。總之這個韋承慶是死定了,在李潼眼裏。

拋開朝中雜蕪情勢不談,李潼轉又問向李守禮:“我讓二兄引王仁皎來見,他來了沒有?”

李守禮聞言後便點了點頭,並又問道:“已經確定了?”

“應是無疑,且見一見吧。”

李潼嘆息一聲,點頭說道。

不多久,王仁皎便匆匆入堂,趨行至前作拜道:“仆拜見雍王殿下,殿下著員相召,未知有何教令?”

李潼垂眼望著王仁皎,神情間略有追憶,只是微笑道:“久來不見,有些掛念。今見府君,便忍不住想起當年新出入坊,諸員來見,雖府事簡略,但舊情亦深有可追啊。”

聽到雍王這麽說,王仁皎先是愣了一愣,然後又連忙說道:“當年幸入王邸,仆至今感念深刻,若非追從名王,未知今日飄零何處……”

李潼輕笑一聲,轉又指了指二兄李守禮、復對王仁皎說道:“今我兄出刺陜州,府君亦領職陜縣,有什麽匡政之計可表?又或者有什麽前程規劃,都可一並訴來。近日行台新營選事,府君既是舊人,於情於理,該當有所關照。”

王仁皎仍是深拜在地,口中恭聲道:“仆在事陜縣未足兩年,事無可誇,更不敢憑恃舊誼恩惠,再作妄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