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1章 情勢無感,不堪大用

有關青海王慕容忠請求歸朝或者舉部內附的記錄,政事堂記載可以一直追溯到垂拱四年。之所以是從這一年開始,是因為吐谷渾先王諾曷缽死於此年,慕容忠繼為青海國王,正式前往安樂州統領其部。

換言之這家夥從一開始就拎不清、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抵觸朝廷這一樁安排。從垂拱四年至今,各種形式的上奏便多達十數起之多。

這不僅僅只是李思訓自己的感受,此前歷任宰相對此也都有類似評語。

武周長壽年間,姚璹擔任宰相,提議政事堂編寫《時政記》,不僅僅記錄施政事則,更將當時君臣討論各自觀點、看法都詳細記錄下來。一者封存史館,用於修史。二者就是存留政事堂中,供繼任宰相們了解前任的施政綱領與各自理據,以避免朝令夕改、人亡政息。

當然,能夠擔任宰相的各自都有一套見解方略,而且所面對的時勢也未必相同,未必就真的蕭規曹隨、不敢逾越。但《時政記》的編寫,對於一些朝情大事的還原度極高。

《時政記》中就記載了一次前代宰相針對慕容忠其人其事的評價,其中前宰相李昭德的發言記錄就很具有代表性。

李昭德的看法是,自貞觀年間開始,吐谷渾便久為藩籬之用,此前是用於防備吐蕃。但在吐蕃權臣祿東贊父子的攻略下,吐谷渾王室實在是軟弱無能,幾千裏疆國拱手而讓。

之後朝廷庇護吐谷渾,將之安置於安樂州,除了吐谷渾王室這一層國戚關系之外,也是廢物利用。將吐谷渾安置在河曲之左,進可以再次用來攻略青海,退可以平衡河曲之間鐵勒諸部與東突厥降戶的勢力對比。

鐵勒諸部與東突厥本為世仇,此前朝廷將兩方安置於河曲內外,就是為了讓他們彼此制約。可是隨著東突厥勢力死灰復燃,躁鬧於大漠南北,這種過於對立的局面不利於長久維持,分分鐘都有可能演變成大規模的武裝沖突。

青海大非川一役,吐谷渾復國盤算落空。這一批亡國之眾安排在靈州賀蘭山南麓,就可以盯防鐵勒諸部與河曲六州東突厥亡戶,達成一個三角對峙狀態。

慕容忠十幾次請求歸國內附,翻來覆去無非兩個理由,第一是他久在國中,不能有力的掌控部屬。第二是鐵勒與東突厥對他慕容部都敵意滿滿,讓他寢食不安。

這家夥真當自己是門裏親戚,不願意留在羈縻州擔任工具人,反而心心念念想要回神都當米蟲。

李昭德對此的看法是這家夥再嗶嗶就弄死他,換個聽話的。當然朝廷是沒有采用這麽激進的處置方案,而是又加親近朝廷的契苾明擔任金滿州都督,用來統攝平衡這三方。

不過這是武周後期的安排了,隨著神都革命後一系列變故,契苾明加入雍王麾下,河曲情勢朝廷已經無從插手。

慕容忠最近一次請求歸國,就是在雍王青海大戰之後,這一次言辭與態度較之此前都要更加急迫。而政事堂當時的記錄,對此仍有極大的反對聲,但最終也沒有決議拒絕慕容忠歸朝。

畢竟當時的情勢是當今聖人剛剛履極,但周遭諸邦國入賀熱情卻並不高。在這樣的情況下,慕容忠歸朝總能充個人場。而且行台新設,朝廷也希望在河曲埋下一兩步棋子。雖然不贊成,但也沒降敕反對,算是默許。

慕容忠歸朝後,隨之而來的就是行台的傳書追責,而且措辭一次比一次嚴厲。當時那段時期也正是朝廷與行台氣氛最僵硬的時刻,神都朝廷中還在忙於清洗雍王一系的勢力,有關慕容忠的去留便也成了一個角力點。

當時甚至就連宰相狄仁傑都覺得不該將人交給行台,行台指誰有罪,朝廷便將人交出,這對中樞威嚴無疑是一大損傷。更何況,慕容忠身份特殊,還不僅僅只是唐家臣子。朝廷真要這麽做了,無異於恩威自絕於遠邦。

但行台連番上奏,多的時候甚至一月之內五六起之多,也讓政事堂眾宰相們頭疼不已。所以年前由宰相薛稷執筆,給予陜西道大行台一個相對正式的回應,青海王賀新皇履極而入朝,何時歸部待定,行台於此不要再作追問。

可以說,在青海王慕容忠的問題上,政事堂雖然沒有態度明確的施以包庇,但起碼也沒有承認行台強加在慕容忠身上的種種罪責。

然而現在,朝廷不認,慕容忠自己卻認了,這究竟是在打誰的臉?

了解到這些後,李思訓再看慕容忠所呈交的這一份罪表,一時間不免大生感慨,朝廷已經在極力淡化此事,你慕容忠閑著沒事鬥雞鬥犬不好,非要作死刷存在感?

現在朝廷將要大肆追褒武周一朝死國朝士,本來就擔心行台會有什麽過激舉動、橫加阻撓,必然是不願再橫生枝節。可這已經被刻意淡化的慕容忠居然自己跳出來,承認行台此前諸種指摘有理,除了慕容忠自己活膩了之外,李思訓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別的理由能夠解釋其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