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2章 群臣外授,相公珍重

陜西道大行台之所以設置起來,一則在於雍王的確是功大難酬,在內匡扶社稷,在外則挫敗悍敵,二則在於朝廷新定未久,對天下並沒有足夠的掌控力,三則在於陜西邊事的確危困,也需要一個專命的調控攻防。

這三個原因,其中第一個最不緊要,第二個才是重點。

如果朝廷對於內外局面真的有著足夠的掌控力,其他俱不成問題。雍王即便再如何功大,在都榮養即可,如果真的心懷不忿、口出怨言,那就直接幹掉。

就算陜西邊事危困,朝廷也可以選用別的才力,並不需要使派雍王這樣一個身份敏感的宗家子弟專制於陜西。

所以一切的根源就在於朝情復雜且混亂,皇帝威望嚴重不足,才造成這種內憂外困、行台勢大難制的局面。加強朝廷的權威,並提升皇帝個人的威望,也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根本之法。

此前皇帝李旦迷困於當下這錯綜復雜的形勢中,走了很多的彎路。其中最讓他懊悔的,就在於聽信老臣陳腐之言,專以休養為先,對於邊情軍事不夠重視,以至於如今朝野之間凡言軍事者必推雍王,仿佛唐家社稷之安危、俱系雍王一身。

這一次西京的催繳風波,雍王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鼓噪民情,其底氣也正在於此。跟行台治邊戰果累累相比,朝廷在這方面的確是乏善可陳。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李旦自登基以來,便一直沒有西入關中祭拜祖陵,每每想到此節,心裏就虛得很。若征伐大事再俱出於行台,那他這個皇帝究竟還能管什麽事?

所以眼下,朝廷也需要在邊事上長作計謀,並盡快拿出一個亮眼的戰績,這也是當務之急。

想到這裏的時候,李旦便忍不住瞥了薛稷一眼,心中隱有不滿。這樣的國之大計,本該是由宰相提出,哪怕君王一時思慮不及,也該提醒備問。

他對薛稷不可謂不親厚,入朝伊始便將之拔入政事堂。但過去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裏,薛稷在政事堂中幾乎沒有什麽作為,不要說什麽益國益治的大計,哪怕作為皇帝喉舌在政事堂中發聲,聲量都不夠大,以至於許多事情都需要李旦自己操計起來。

事實證明,薛稷此人雖然略有文辭之才,但本身才具是真的不堪大臣之選。

但就算心裏有不滿,李旦也有些無可奈何。王孝傑一事,已經讓他不敢貿然將自己不熟悉的大臣錄入政事堂,而他所了解且能足夠信任的人當中,又罕有能當此任者。

過去長達十幾年的幽禁封鎖,讓他對世道時流陌生至極,在選士用人方面也就多有茫然。

他所親近者,無非一些親戚門戶,但這些親戚們,也未必都跟他是一條心。前有豆盧欽望,後有王美暢,無不帶給他莫大的失望。

倒是竇孝諶這位丈人歸都後,種種聲跡表達都讓李旦頗感欣慰。他本來也打算將竇孝諶留用都畿,乃至於尋機安排進入政事堂。但在一番權衡後,還是覺得這麽做有些不妥。

竇孝諶身份畢竟不同尋常,一旦在中樞權柄過盛,那影響將不只限於外朝,很有可能會幹擾到他的家庭關系,比如嗣序問題。

原本這件事在李旦看來根本就不成問題,他如今不過三十多歲,諸子幼少,自身大位方享、政治都還未理順,現在就考慮嗣傳問題本就太早。更何況長子成器本就嫡出,垂拱舊年已經身領春宮之位,即便要考慮,也是當然之選。

但事實證明李旦還是把人心情勢想得太簡單了,他既然已臨大位,天家本無私事,在群情關注之下,許多問題都會變得復雜起來。

李旦對他們親戚以待,然而他們卻都心機深刻,將皇帝一家當作索取功爵權祿的對象。這一點,在王美暢身上表現的最為明顯。

王美暢留事西京行台,已經讓李旦頗感尷尬。他本來還期待王美暢留事行台,可能是為了在一些問題上偏幫朝廷,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此前王德妃玉隕宮中,李旦強忍悲情再招王美暢歸朝,但王美暢卻以世無父為子服禮再作拒絕。李旦心知,王美暢是不滿於朝廷待他與竇孝諶名爵差距懸殊,但其人這份態度,也讓李旦對他徹底的死了心。

由於王美暢的緣故,李旦本來打算追德妃以貴妃之禮入葬的想法都不得不放棄,甚至對少子隆業都隱有不喜。

這些外戚們一個個謀計復雜,已經影響到自己一家人的家庭關系。有鑒於此,李旦也不敢將竇孝諶再留朝中,而是授給一樁在他看來同樣非常重要的邊事。

然而竇孝諶在聽到這話後,臉色先是陡然一變,片刻後更直接伏地悲聲道:“臣才器猥下,亂周舊年,謀身尚且無能,身陷囹圄、掐指待死。幸在皇恩庇護,得有生歸之期。老病之身,寄命人間,苦忍骨肉分割之痛,已感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