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5章 幸從殿下,此生無悔

裴守真在皇城中這一通鬧騰,也在行台中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朝廷對行台的抵觸與敵視,行台在事諸眾們也都各有感受,並且頗為關心朝廷與行台的關系走向。畢竟他們各自也非孑然一身,一旦行台與朝廷徹底決裂、完全的走向敵對,對各自的家庭也都有深刻的影響。

裴守真作為朝廷派遣的使者,在皇城中冒犯雍王殿下,當面進行詰問,自然也令群眾激憤。雍王殿下功蓋陜西,豈朝廷隨意遣使的一介下僚能作冒犯!

所以當雍王在戶部衙堂提審裴守真的時候,所以戶部官廨外也聚集了大量的行台員佐。各自心情都很復雜,一方面盼望雍王能嚴懲這一狂徒,以彰顯行台威嚴。另一方面,又擔心雍王激怒之下真的斬殺此獠,與朝廷關系更加惡劣。

衙堂審訊,雖然行台諸眾們不能當面直睹,但雍王並沒有下令閉廳,想是並不介意問答外傳。所以戶部衙堂中的事態發展,自也有吏員向外奔走遞告。

當雍王解袍披給裴守真並作那一番表態時,自然有人如實傳遞於外。

得聞衙堂中情形如此,在外圍聚的行台屬眾們也都感想復雜。同樣在外駐足的宋璟在聽完吏員轉述後,突然伏地高呼道:“臣等幸從殿下,才力盛用,功興陜西!此生無悔,邪情難間!”

“幸從殿下,此生無悔!”

宋璟話音未落,圍聚在胡部官廨外的行台諸員們也都紛紛作拜高呼,呼聲不獨傳入衙堂,更在皇城中向外擴散。

許多自坊居剛剛返回皇城上班的諸司官吏們,並不清楚剛才皇城中發生了什麽,聽到這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一時間自有幾分不明就裏,還以為是行台今日搞的特殊團建活動。這樣的事情,誰又甘於落後,於是也都一個個振臂高呼:“幸從殿下,此生無悔!”

短短一刻鐘時間裏,聲波傳遞,偌大皇城中,竟然到處都回蕩著如此呼喊聲。

戶部衙堂中,裴守真本是甘心赴死,卻得雍王殿下降禮披袍,心情已有惶恐感激,還未及回話,便聽到衙堂外那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一時間更是大生感觸。

他錯步退開,再次拜於雍王足前:“殿下用士以恩、治民以仁、克敵以威,陜西道興治如此,卑職臨此,深有感觸,唐家得於殿下,誠為社稷之幸!躬身再拜,非為乞命,卑鄙之人,不敢代表蒼生,唯此身、此心,傾服名王!”

李潼對於裴守真,的確是有一些別的想法在心中醞釀,但也沒想到他整個行台都如此戲精,配合的這麽巧妙。

於是他也沒有理會匍匐足前的裴守真,而是皺眉對李元素說道:“一日之計在於晨,諸員難道全都案頭無事,晨光之內作此閑聲?速著各歸本廨,一腔心意、且付於事,無謂宣之在口,浪費光陰!”

雖然殿下口作斥聲,但眉眼之間喜色隱然,李元素於是便也微笑拱手道:“群僚心意純直,溢於言表,此殿下禦策英明,行台用士得宜,勃發於情,不至荒事。”

口中這麽說著,李元素也踱步行出衙堂,笑語屏退圍繞在戶部官廨的官吏們。

此間呼喊聲雖然停止了下來,但在皇城更遠的區域中,仍有此起彼伏的口號傳來,李元素側耳傾聽著這些呼喊聲,嘴角勾起,臉上也露出一絲淡淡的自豪。能夠在這樣一個團結奮進的群體中占有一席之地,於他而言,也是一幸。

衙堂裏,李潼再垂眼望向裴守真,語調也變得緩和起來:“裴丞請免禮吧,此前所謂殺刑,一時忿言而已。你能勤於皇命,不畏強權,行事雖幹於行台令式,但你本非行台用員,也就無謂以行台典刑裁斷。至於你所申訴事宜,今日給你一個交代,且隨我轉赴別堂議論。”

“行台負艱用大,卑職已有所見。朝廷加此使任,確有失於周全之慮。卑職雖然使命催繳,但也兼領察訪之責,明知用命有失,不敢固執舊命。唯將此間事機,盡錄於表,奏於朝廷,再待廷議改判,務求內外能得兩全。”

裴守真這會兒已經沒有此前那種義正辭嚴的催討氣概,只是語調真摯地說道。

李潼聽到這話後卻笑了起來:“莫非裴丞以為行台刀筆閑置,於此只是緘默?陜西道諸情,朝廷所知較你只深不淺,之所以仍然據此糾纏,當中緣由,非爾曹能能問。”

聽到雍王這麽說,裴守真也是識趣閉嘴,行台與朝廷之間的微妙氛圍,他當然也有所感受。內中曲隱,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區區一個太府丞能夠幹涉的範圍。

但裴守真還是忍不住說道:“行台所歷艱難,或是多涉軍機,不能宣告於眾。但若能將所涉皮毛有所選擇的披露於外,想能大解物議之困擾。”

李潼聞言後略作微笑,算是對裴守真這一善意釋放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