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6章 宣法入蕃,禮佛得庇

其實李潼還有一點比較好奇,那就是孫波為何會成為一個女權國家,並這麽長期的維持下來。

孫波這個國家存在感並不強,甚至如果不是因為其女兒國的獵奇元素,大半不會為後世所知。但事實上,孫波的存在時間又遠比吐蕃長得多。

原本高原上三方勢力,吐蕃本就是最勢弱、存在時間也最短的一方,其之所以能夠形成凝聚力,主要還是借鑒了象雄的苯教傳統,能夠獲得對外擴張的足夠實力,也是因為趁孫波內亂接納了大批孫波族人。諸如眼下權傾一時的噶爾家族,以及日後成為尚族豪門的韋氏,這全都是來自孫波的氏族。

有關這個問題,盡管葉阿黎身為孫波小王的嗣女,對此同樣所知不多,所講無非一些荒誕不經、旨在宣揚王權神授的神話傳說。一如吐蕃早年弑父上位的傳統,那些被兒子們幹掉的贊普被美化成天赤七王,代天牧民,及至兒子成年,便被上天召回。

孫波雖然存在時間更久,但其本身並沒有形成獨立的文化,也沒有文字傳承,甚至其存在痕跡,都要從中原王朝的文字記載進行檢索。

高原上唯一擁有文字的政權就是吐蕃,而吐蕃在之後乃至於後世也一度成為高原政權的唯一代表,足見文字以及文化傳承,對與一個族群、一個政權的重要意義。

根據漢文史料記載,孫波為西羌種,或者說高原上土著居民可能只有象雄,就連吐蕃源流都有可能是西羌苗裔。

五胡十六國時期,河西區域的羌人、鮮卑人等等,或是爭霸失敗、或是不堪頻繁的戰爭之擾,南遷避禍,與高原上的先羌苗裔融合,形成了吐蕃最早期的十二小邦。山南雅礱地區的悉多野部逐漸壯大起來,成為十二小邦的盟主,也成為日後的吐蕃贊普家族。

孫波舊居蔥嶺以南,與西域交流密切,之後逐漸遷移到高原地區,勢力最大時,甚至就連現在的吐蕃王城所在邏娑川都是孫波舊領。

了解了這些淵源後,也就不得不說一句,葉阿黎這位吐蕃贊普新封的赤尊公主,其出身的確不俗,父系乃是高原上古老的十二小邦之一,母系則是一度比吐蕃還要強大的孫波王族。若是為之擬寫家譜傳記,直接就可以囊括整個高原幾百乃至於上千年的演變歷史。

這也正是李潼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之一,他要為這位吐蕃公主量身打造一份其家族的史詩傳記,將之強化成為高原上有別於悉多野家族的另一個文化傳承的符號與象征。

人沒有過去即沒有未來,不知何以來則不知何以往。千萬不要以為高原上目不識丁、只知侍弄牦牛的牧民,他們就不會思考我是誰、我從何處來這樣的哲學命題。自我與本我,是人認識世界、接受世界的一個原點。

葉阿黎本以為雍王殿下今日召見她,是要討論一下東域領土領民的實際問題,或是聚士編甲,直接在當地對抗吐蕃政權,或是將部落內遷,安置於川西區域,成為大唐編民。

結果她是沒想到,雍王殿下對其地其民都沒有什麽舉措指令,居然是要為其家族編修傳記。

她雖然精明不失,謀計不少,但一時間也想不通這麽做的意義所在,於是便開口說道:“葉黎多謝殿下厚愛,但本族源流所傳,就連本部族人都模糊不清,外者對此更漠不關心。即便耗用大唐學士精神、筆墨物料、擬寫成卷,蕃土生民不沐教化,對此恐也無能接受……”

“這一點,不需公主操心。公主本非悉多野血脈,因於陰謀得列其宗系,也只是一時權宜。若要後計圖遠,則需端正身位,不寄重於旁人,向民宣義,使人知我奉我。所圖既然是大眾人心,立傳自然也不能莊雅脫俗。”

李潼聞言後便笑語道:“稍後我會責令行台選募通曉蕃土風物習俗、生民欲念的吏員,近邸采訪,助公主成此源流篇章。”

講到這裏,他又詢問道:“不知公主對於沙門所傳彌勒法,可有聽聞了解?”

葉阿黎聞言後便搖了搖頭,接著便又說道:“沙門教人清靜、教人順從,教人小覷今生、大望來世,此大勢權徒禦下之道,此卑鄙末流遁世之法。葉黎兩不相幹,於此涉獵甚少。”

聽到葉阿黎對沙門法傳如此的看法,李潼對之倒是大生親近之感,真正的實用主義者,對於宗教之流向來都是不迷不信的態度。唯本身無能、或是德才不配位者,才執迷於矯托天命,尋求自我的解脫。

前者不需多說,後者迷信命理,原因則就很深刻,或多或少都是孽業隨身,若不通過一些手段強大內心,恐怕夜裏睡都睡不著。

李潼有此一問,也是本著不浪費的原則。他奶奶篡唐履極那段日子裏,在這方面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就連李潼自己都為之助勢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