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6章 王若歸朝,春宮待之

皇帝儀駕往上陽宮去,這絕對是一件頗為轟動的事情。

神都政變以來,聖母皇太後遷居上陽宮,皇帝一家則返回大內居住。雖不說皇帝絕跡於上陽宮,但除了一些正式的禮節,基本上也是很少前往。

四月初,神都朝堂中甚至就皇帝需不需要晝夜問省而展開了一番辯論。最終的結果是,上陽宮偏在大內西側,出入都不從容,中使請安即可,皇帝不必親行,唯望朔參見而已。

但事實上,哪怕是望朔之日,皇帝也有各種各樣的事務操勞,入了一些禮日與群臣一同入見,其他的時間則能免則免。

關於這一點,朝堂上以及坊市間也都是諱莫如深、少有談論。原因各自深知,說多了只是為自己惹禍而已。

也正因此,皇帝突然往上陽宮去,很是引起了一陣關注以及各種猜測。

上陽宮門前,剛剛在政事堂早退離場的潞王李守禮身披甲衣,神情嚴肅的率領左羽林眾將士於此恭迎皇帝儀駕。得知皇帝往上陽宮來,李守禮又從羽林軍營中調來兩千甲士,緊急派駐各門,這種嚴陣以待的態度,也反應出皇帝與皇太後尷尬的關系。

其實不獨上陽宮防務加緊,皇帝儀駕出行的過程中,兩衙軍眾也在進行調度增派。

皇帝儀駕行出大內時,左衛大將軍、觀國公楊嘉本親自負責調度皇城與上陽宮之間的道路防務,諸南衙將士於此集聚巡防。另有右羽林李多祚親自負甲,跟隨皇帝儀駕進入上陽宮範圍。

經過這一輪人事喧嘩,上陽宮觀風殿母子相見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盡管見面之前氣氛肅穆緊張,但觀風殿中相見的情景卻並不怎麽嚴肅。

李旦遣退隨員諸眾,只身登殿。而殿中的皇太後見狀後,也著令殿中拱衛的左羽林眾將士退出殿外,只留下潞王李守禮並幾名女官宮婢在侍。

“兒性簡陋,無令才可稱,監國負大以來諸事勞碌,竟難得閑暇勤拜阿母,思之慚愧,請阿母恕罪。”

登殿後,李旦先作莊重見禮,並沒有急於起身,拜在地上沉聲說道。

皇太後並沒有端坐在席,而是側立於席榻之外,聞言後只是微笑道:“皇帝身領天下之人,事系萬民福祉,庭戶之內的私禮,不必過分在意。你母暇年悠長,起居順遂,身左不乏親員陪伴,於情也並不單薄。”

說話間,皇太後看了殿側扶劍而立的潞王李守禮一眼,神態欣慰。李守禮則微微欠身,望向皇帝的眼神則就有些不近人情,明顯還在介懷剛才政事堂之事。

之後各自分席而坐,皇帝入席之後,先是沉默片刻,然後才徐徐開口道:“雍王新功於青海,家門得此壯士,誠是可喜。兒此次入宮來拜,也是為賀阿母教養得人,雍王器量宏大,誠是家國瑰寶。阿母養成如此秀才贈使於我,兒思之亦身懷感激。”

聽到皇帝這麽說,武則天也笑道:“此種聲言,聽聞不只一遭。雍王入世以來,事跡多能迎合眾望,這一點確是不俗。皇帝但得善用此家國寶器,可以無患所報。”

“在私親員和睦,在朝君臣分明。有此大器子侄,兒確是欣慰不已。只是雍王此番創功,人事參言諸多,兒一時間難作取舍,所以前來請教阿母。”

略作寒暄後,李旦便將來意道明,講到這一點,也不作避諱,視線看了一眼仍對他有些薄怨的侄子李守禮,然後繼續說道:“政事堂情勢躁鬧,想必潞王也有回報。兒對此難作曲隱,只能慚愧言之,領事以來無有創建。

為上者,唯患臣員不器、無功可使,文武爭進,內外勤勉,才是真正的治世景象。兒身受父母寄托,竟因大臣之功而困擾不已、朝情不定,實在羞愧難當……”

武則天聽到這裏,望向皇帝的眼神也略有復雜,沉吟半晌後才開口道:“為君為主,誠需廣納才士計策、兼聽博采,可免於行差踏錯。但在此之前,最根本還是要自己腹懷定計。大至一國,小到一家,都有經營之道。此道此計,不在別者,唯在主君。

順我命者能更益我計,逆我命者則亂我經營,利害之間的取舍,便是用、黜權衡的尺度。人能或不能、德或不德,且付輿情公論,由人齒慧消磨,不必過分在意。千人則千面,千事則千計,唯篤定於一,才能策用全力。”

聽到這番語重心長的話,李旦起身作拜,不無感動道:“阿母授我駕馭道理,兒真是感動。守此規矩之言,盼能有益人事。”

“那麽,對於雍王之功,你是否已存定計?心中有定,兼聽愈明。心中無計,則越問越盲。”

武則天接著又發問道。

李旦聽到這話,先作張口欲言之狀,但視線余光掃到潞王,卻又將話語按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