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2章 上陽宮冷,人情炙熱

每至春夏之際,上陽宮自是花木繁盛、美不勝收,雖合城燥熱,此境自有一股清涼可守。

不過今年,上陽宮除了清涼避暑之外,更有一股冷清寂寥。往年聖皇陛下居此避暑,但總有朝臣日參,更有內外命婦頻繁出入,以伴駕為榮。

可現在,聖皇陛下尊號已經改為聖母皇太後,雖然仍居上陽宮,但卻沒有了那些繁華熱鬧的人勢伴駕助興,於是清涼便成為了冷清。

位於上陽宮仙洛門內的觀景遊廊,淩空而設,登上可以直接眺望清波翻湧的洛水,以及洛南諸多繁華風物,風景自是絕佳。

此時,正有一群宮裝婦人在這遊廊上緩步行走,遠遠望去,倒是給這一副水木秀美的畫面增添了一些生機。

“上陽宮風景的確美麗,只可惜人氣不旺。我幾次央求娘娘入宮短住幾日,娘娘卻只是不願。”

身姿已經漸有高挑窈窕的李幼娘身穿著一襲石榴裙,發式也結成少婦模樣,雖然仍是未見得有多麽端莊,但也已經不再是往年天真嬌憨的女童模樣。

與之同遊宮苑的乃是雍王孺人唐靈舒,五官仍是精致秀美,但眉眼間則有一股暗怨盤桓,已經很有幾分豪門貴婦的氣質。聽到李幼娘這麽說,唐靈舒嘆息道:“也幸在娘娘不樂入宮,望朔走拜才有機會出宮行走一遭。上陽宮雖然美,但美得讓人心慌,實在不如往年家人相伴入情愜意……”

“嫂子你現在說話可比往年婉轉多了,我難道不是你家人?王妃難道不是你家人?我們這些人不是日日伴你?不能讓你入情愜意,這個不是我們的過失,只是你心裏念著的只有我家阿兄。旁人在你眼裏,也只是廊外那些花枝,俗艷的讓人煩躁。”

李幼娘聞言後便嗤笑道,她與唐靈舒最是相熟,相處起來自然也更加隨意,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並不需要矯情掩飾。

多年相處下來,唐靈舒自也不是早年羞澀模樣,聽到這話後便也自己笑起來,並指著李幼娘笑語道:“有的人事確是俗艷花枝,但好在幼娘你不屬此類。你是花木間躁鬧的蜂蝶,只會讓人加倍的煩躁。你也是有了自己的院舍居所,常常不居於室,外人見到,怕要誤以為你家夫郎拙劣的不堪親近。”

“啊……嫂子你也這麽說我,娘娘也是這套說辭!薛大、薛郎自是極好的,對我關懷得很。只是家裏那個阿姑,實在讓人受不了,常在家邸宴客,好好的家院作成鬧市一般。她自己招應不過,還常要召我去應對那些賓客。我識得她們是誰?彼此都不熟悉,瞧著她們挖空心思的琢磨說辭、苦留不去,我都替她們覺得尷尬難受!”

如今的神都城裏,太平公主可以說是最活躍的一批人之一,因其身份高貴,本身又擅長交際,日常門庭若市、宴會竟日不斷。

李幼娘雖然性喜熱鬧,但卻並不喜歡那些場面上的應付。但她身為太平公主新婦,也算是府上主母之一,一些場面應酬總是難免,為了躲避這些,索性常常回家或是入宮居住。

講到這一點,李幼娘便頭疼不已,揉著眉心嘆息道:“我又不是沒有別的園業可居,只是娘娘不準我攛掇薛郎治居別業,說什麽母健在、不別居。唉,娘娘這個人啊,端莊得自己不涉邪道,就以為人人都如她一般恬淡。阿姑召我入席,難道只因為我是她家新婦的緣故?無非是要由我來借仗我幾個兄長的聲勢,讓旁人更順服她!”

李幼娘若只是抱怨家事,唐靈舒也只是聽著,並不發表什麽意見。可聽到言涉自家殿下,還是忍不住皺眉道:“公主殿下已經是人間至貴,誰又敢對她不恭?殿下如今久在關西,並不在都,還有什麽值得她去借勢?”

“這些事情,我並不清楚,也懶得過問。但阿姑這個人吧,你與她短見也只會覺得她是待人熱情,可若長久的相處,她便會讓你各樣的不自在。每天清早,人還未起,衫裙已經先送進你房間,做什麽妝飾、穿什麽衣裙,她都要代人作主。

我拿此跟娘娘說,她只覺得這是阿姑愛我、無微不至,但我總覺得她是拿人作玩器、未必好心腸。幾次要請二兄過府,都被我暗裏使人攔下了。庭中當面不能忤意,不如不見。我心裏還在盤算著,讓阿兄在長安給薛郎謀留一個常使的差事。”

成親雖然不久,但李幼娘已經不失盤算:“薛郎這個人,雖然溫和不驕,但卻沒有主見。常在婦人言教,他是很難成器。我又不望他能封妻蔭子,但六尺之身,總不能久作阿母腰佩玩物。我兄已經是那樣的大器長才,往後佳節相聚,我也不想自家夫郎只是美器旁充席的瓦礫。”

聽到李幼娘這一通盤算,唐靈舒不免啞然,片刻後才嘆息道:“幼娘你成親後,的確是有內秀長進。我年紀癡長了你許多,許多事情反倒不如你深刻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