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9章 生殺之權,不可輕予(第2/3頁)

假使唐軍繼續持戰略保守的姿態、不作追擊,可能欽陵也就直接撤回了海西。若勢不可強爭,懂得適時放棄也是為將者應當具備的基本素質。

對王孝傑米柵的進攻雖然無果,但起碼也讓欽陵認識到唐軍此番進逼青海並非輕率妄舉,是的確有著與這一目標相匹配的戰鬥力,接下來再作攻戰時便需要更加的重視。

但唐軍還是攻了出去,這也給了欽陵一個反敗為勝、扭轉戰事的機會,自然是要加以利用。

對唐軍而言,能夠在王孝傑米柵成功擊退吐蕃的進攻,當然也算是初步完成了戰略意圖,鞏固住了唐軍對海東地區的占領。但也只能說是基本完成,海東這一塊雞肋之地,並不足以徹底扭轉青海周邊兩國對抗的優劣局面。

所以在敵軍頹勢盡顯的情況下,勇作追擊、繼續擴大戰果也是一個當然之選,哪怕這是一個明明白白的計謀。

但當聽到眾將為了請戰、居然直接觸犯黑齒常之這個主將的威嚴,李潼還是隱隱皺起了眉頭。但他也並沒有就此發作出來,因為這件事本身就很復雜。

所謂的軍法如山、令行禁止,僅僅只是存在於兵法理論上的一種狀態,現實中一旦要如此要求,那是完全不顧與抹殺了人的主觀能動性。

所謂的軍隊就是一個純粹的殺戮機器,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這也只是鍵法論戰的一個標準,不要說做不到,即便是能做到,都要破壞掉。

將領爭功的惡性現象,在軍隊中是杜絕不了的。不要說在這冷兵器時代,哪怕在後世影視作品中,獨立團李雲龍還擁有眾多擁躉呢。

現象杜絕不了,關鍵就要看主將臨場的處理。如果處理得好,那也無傷大雅、甚至還有可能獲得意外的收獲。如果處理的不好,說不定就破壞掉大好局面,反勝為敗。

別的不說,單單黑齒常之作為主將於垂拱年間對戰突厥的時候,就被豬隊友坑得挺慘。至於王孝傑,則就更不用說了,熱血上頭莽起來,所謂的戰略配合對他來說就是不存在的。

至於主將要如何處理這一問題,也與各自的性格與處境有關。像是李潼在兵進關西的時候,直接就在藍田縣的藍橋驛砍了幾十人,樹立起其執法嚴峻、軍令如山的形象。

但黑齒常之如果當時敢這麽幹,且不說當時部伍反應如何。後方的李潼哪怕再怎麽信重其人,心裏都要打鼓,你這要上天啊?為上者,唯生殺之權不可輕予。

軍令如山是不假,但處事必須要有彈性,該要如何統率部伍、確保主將軍令威嚴的同時,還能靈活運用部伍的能動性,從而獲取最終勝利,否則名將便不稱名將。

軍法是死的,但執法的人是活的。賞罰自出於我,恩威自然彰顯,安祿山也是這麽玩的。

李潼早有當家做主、自立門戶的念頭,所以刑賞分明、不作收斂。但他行事如此,並不意味著就樂意將這一權力分給屬下。

既然知道了有著這樣的糾紛,該處理還是要處理。眼下全軍大勝,倒也不宜過分苛責眾將。

略作沉吟後,李潼便沉聲說道:“事發於戰陣、了於戰陣,不必結成於入奏朝廷的功表。但爾等諸將爭強觸威,則不可不懲。大軍新勝,不宜刑枷折損士氣。這樣罷,無論朝廷封授如何,我要削減你等違令諸將三成賞格。削減之份,幕府絲縷不留,納於長安故衣社,在朝廷恩恤之外對此場戰事傷損營卒另做撫恤。”

當時爭強追擊,結果卻遭到吐蕃軍眾的反殺,一些將領直接便戰沒於陣上,憑著主將黑齒常之悍勇無匹的表現激發起將士鬥志,才得以反敗為勝。

此時回想起來,諸將也都難免後怕。聽到雍王這麽說,有的人自是心悅誠服、甘心領受這樣的懲處。

有的人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悻悻不樂,此戰勝果輝煌,可知當時的決定並沒有錯,但雍王卻還計較於這樣的小節,讓人心裏有些不舒服。

李潼見眾將神情不一,便也繼續笑道:“我與諸位,俱名壯此功,彼此也算是情誼頗深,自不會小題大做、橫阻你們的前程。所言如此處決,並非引於刑典,而是循情告誡。是否領受,各憑自願。若你等仍在事隴邊,不必因此小隙損害長情。但若歸朝入直,我也不會私加責言於狀,令辭相送,喜祝前程遠大。”

這話便說得很清楚,諸將如果仍然願意在隴右接受雍王節制,那就要領受這樣的責罰。但如果不願承受這責罰,雍王也自會嘉言舉薦他們入朝。

聽到雍王這麽說,在場許多將領都起身叉手道:“末將追從殿下帳前,為戰酣暢、痛快殺蕃,不患功途,甘受此罰。”

但也有一小部分將領不乏忐忑的表態道:“離國經年,鄉訊渺遠,能效勞於殿下教命,末將亦倍感榮幸。但思鄉心切、盼能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