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4章 婁公治庖,人事盡歡

鄯城州府內,婁師德一直恭立直堂外,及至雍王入府,便趨行入前,拱手作禮道:“卑職原州參軍婁師德,見過雍王殿下。”

聽到婁師德如此自稱,李潼不免又心生感慨。此前婁師德作為宰相外派、接替魏元忠,擔任西京留守,卻在不久後的王城驛兇案當中受到波及,直接被貶為白身,之後雖然再得任用,但也僅僅只是一個從八品的外州參軍。

從高高在上的政事堂宰相,陡然降為與官場新丁同一班列,這落差不可謂不大。不過婁師德這樣的遭遇,也並非個例,像如今在神都朝堂上呼風喚雨的李昭德,在永昌年間還被直接發配到海南采椰子。

武周一朝,政治格局一直動蕩不已,官員們大起大落已經成了常態。

同在宰相位置上被黜落的李昭德與狄仁傑,都已經通過政變再次回到時局中,就連李元素都因為投靠雍王,如今也擔任了關內道行軍長史。而婁師德則因為遠離政治中樞,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官復原職,屬於歷史遺留問題。

“小王在外巡視榷場,未能及時歸迎,怠慢之處,還請婁公見諒。”

李潼上前握住婁師德的手腕笑語說道,這個時代人為了表示親近、特別是上位者對下位者,往往都要搞點身體接觸,拉拉小手、拍拍肩膀,所謂把臂言歡。

如果只是跟女人接觸,這沒得說,雍王本就是一個憐香惜玉、禮賢下士的人。可不巧的是,他因這個工作關系,日常需要如此接觸的大部分都是男人,非如此不足表達重視之情,這也讓人頗感無奈。

他又斥責幾句州府員佐竟敢讓婁公在外久立,婁師德復言自當如此,幾句交際寒暄後,這才攜手登堂。跟隨雍王回府的宋霸子這會兒也只是乖乖跟在後面,不敢爭求什麽表現。

“今次西進,聖皇陛下行前囑我,道是婁公國士之才,大事小情,可委可問。我也謹記聖囑,方入西京便遞書相召,只是隴邊不靖,沒能在長安城內掃榻相迎,還要有勞婁公親赴隴上才能得見。”

聽到雍王殿下此言,婁師德連忙避席而起,向著神都方位作再拜之禮,待到返回榻席中後,並嘆息道:“聖皇陛下拔臣於邊中營伍,大事遞授,臣卻未能恪盡職守,辜負聖恩,實在羞愧於再以才稱。

如今宗家俊幼俱已成器,聖皇陛下可於國中安渡暇年,未有繁事再勞臣之微力。幸在雍王殿下不以臣卑鄙見棄,伏受王教,必以前罪為鞭,日日自警,絕不再敢疏忽職事!”

李潼見婁師德言及聖皇的時候,眉眼之間仍是恭敬無比,頗有感恩之意,也不免感慨他奶奶當國這些年並非一點遺澤都沒有留下來。

後世言及武則天,或是因其女身為帝而多有虛贊,或是因其手段殘忍而作道德非議。但李潼身在這個時代,感受要更加深刻,時人對於武則天,並沒有太多妖魔化的解讀,除非真的立場沖突尖銳,否則基本還是以正面評價為主。

就拿眼前的婁師德來說,其人久在營伍,朝中既無強援,本身也並非出身名族,若非武則天的提拔,入朝拜相幾無可能,所以內心裏自然對武則天是懷有一份感激之情。

諸如婁師德這種處境的人並不少,盡管武則天提拔這些人本身目的也並不純粹,但客觀上的確是讓中央朝廷的包容性大大增強。

關於這一點,哪怕向來以政治開明而著稱的貞觀之世都比不上。貞觀一朝,主要還是唐太宗與他的創業小夥伴們在搞,但在人才選拔方面,則就沒有太大的建樹,類似馬周這種從平民崛起的名臣少之又少。

交談過程中,李潼順便介紹了一下列席作陪的宋霸子。

婁師德也只是微微頷首以示客氣,他在長安短留那幾天倒也聽過宋霸子的壯舉事跡,心中略有感嘆,但也僅止於此。些許的客氣純粹是給雍王面子,否則甚至都懶於理會。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商賈們雖然掌握了數量不菲的社會資源,但卻很難獲得主流社會的認可。哪怕大唐風氣開明包容,並不像別的時代那樣排斥商賈,但也只是不排斥,也犯不上去擡舉。

一些客氣寒暄之後,氣氛略有冷場。

在來鄯城以前,婁師德倒是存了滿腹諫言想要規勸雍王殿下,可真正來到鄯城之後,才發現雍王艘經營起的局面遠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起碼婁師德是自認沒有雍王這樣的計謀與能力,換了他的話,是很難做到這一步,也就無謂再多說什麽。

至於李潼,則就是單純有些拿捏不準婁師德的真實心意。按理說,婁師德是與河曲戰報一同出發,但卻比河曲戰報晚了足足一個月才抵達隴上,很顯然心裏對於投靠自己還是略有遲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