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5章 唐家養士,唯壯可嘉

二月初,長安城郊,諸軍匯集,誓師出兵。

相對於前一次在神都誓師出兵的儀式,長安城這一次就簡單得多,僅僅只在營外校場上設立了一座簡單的點將台,並沒有準備什麽諸軍誇武的儀式。

但即便如此,當李潼被甲登台時,哪怕沒有穿上那身貼金儀甲,仍然在瞬間之內便成為場中焦點。周遭各營雖靜默無聲,但諸多敬慕的眼神都往高台集中而來。

這一支關內道大軍,嚴格來說倒也沒有經歷什麽鐵血洗練,無非久習營事的一群老卒而已。但此前雍王殿下大手筆的盛犒諸軍,讓將士們得以後顧無憂、安心作戰。

盡管那些錢帛犒獎本就是他們辛勞所得,但朝野多年妖風彌漫,特別是隨著大唐開國拓疆的軍事體系的逐漸崩潰,原本的理所當然已經成為了格外的恩賞。

大部分的士卒們其實並沒有與雍王近距離接觸過,即便是雍王巡營,身前身後都有大量中軍將士隨從拱衛,所以上下之間也是難免隔閡。

但是隨著此前一番犒賞下來,營卒們已經深刻感受到,雍王殿下並非只是一味的高高在上、不涉人間俗計、不恤將士勞苦。

雍王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將每一名將士勞苦都記在心中、並且付諸行動。

披得戎衣,每個人都有戰死沙場的覺悟,但若這一條性命、數月勞苦全無價值體現,營士難免心計仿徨,不知為何而戰。而雍王,給了他們一個戰鬥下去的理由。

“先王宣威於四極,社稷傲立於天下,王教通達於八方,海內莫敢稱逆,諸夷闕前受命!此前國運淺遭短厄,而今內外已經悉定。夷中頑劣,舊得恩恕才可苟延殘喘,瘡疤時久不吮,敢欺中國無人?此番典軍,無問勝負,凡境中不附王命者,唯殺制之,概不留俘!”

李潼登台後,環顧諸方,扶劍高呼道:“神州赤縣,唯忠勇、唯德義能活!賊縱有億萬之眾,舊不能成事,今亦不能!唐家養士,唯壯可嘉,節鉞設此,唯功是賞!

諸軍與我,並為一體,濟但一息仍存,與諸將士同甘共苦、同榮共辱!今日置法,非為刑眾,實為警我,但有一功不能賞、一死不得恤,將士當面唾我,刑枷不敢回避!

但以性命捐效社稷,則必厚待生死,府庫積儲,所待者何?斬甲一級,賞錢十緡,軍還即賞,盛犒壯義!”

營中眾將士們聞聽此言,無不面露驚喜之色,或是難以置信,或是眉飛色舞。若非此際已經身在營中,只怕早已經喧鬧出聲了。

早在高宗時期,基於府兵制設立起來的軍功犒獎制度便已經很難再運行下去了。

特別是大量長征健兒被召入軍中之後,這些被招募的健兒本來就沒有一個穩定的軍籍,對外戰事又頻發,可能今年還在遼東、明年已經到了西域。將士居無定所,除了固定的錢糧軍資之外,獎賞主要是以戰爭中所獲得的戰利品為主。

但由此又衍生出來兩個大問題,一者與大唐作戰的,全都是些窮橫外蕃,本身就貧寒得很,繳獲的戰利品最多就是牲畜之類,這些牲畜如果在內地,當然也價值可觀,但是在邊塞之地,除了宰掉吃肉,實在沒有太大用處。

二者就是戰利品不便運輸,毛皮、帳幕之類還倒罷了,可是那些活物要讓它們跟隨大軍往來奔波,可能就直接累死了。

雖然朝廷也有專門運輸戰利品返回境內的隊伍,但戰鬥以及戰利品的獲得本身就是不確定的,而且途中的損耗也實在難定。

除此之外,一些地廣人稀的寬鄉還可授給田畝、分發奴婢。可是像關中這樣的窄鄉,早已無田可授,自己都養不活,即便要了奴婢也沒啥用。

像高宗中期以後,大唐對外戰績有所下滑,一則自然是貞觀一批開國元從名將與府兵精銳消耗殆盡,二則就是國窮民疲,軍無戰意。從軍本來已經是高風險的行為,收益還如此的不可控。這樣的軍隊如果還能保持旺盛的戰鬥力,那就見鬼了。

後世言及安史之亂,常有人諷刺玄宗重用胡人、放權給節度使太過了。

但這本身就是控制戰爭成本的一個方式,征發大唐本土民眾的成本實在是太高,既要保持對廣大疆土的控制力,又要降低國土維持成本,物美價廉的胡人就是一個選擇。

高宗後期到武周一朝,邊地秩序開始逐步崩潰,特別是突厥的死灰復燃,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投降的突厥部族不堪繁重的兵役。就連大唐根本之地的關中都如此疲困,那些作為消耗品的胡人城傍武裝自然更加苦不堪言。

李潼眼下倒還無需面對這一問題,他現在所需要的就是對內、對外都樹立起自己的強權形象。

作為一道行軍大總管,他本身是沒有資格作主獎犒將士,所以選擇了直接的殺敵、發錢這種激勵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