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6章 胸懷天下,留情不多

夜色已經極為濃厚,但禁中仙居院裏仍是燈火通明,眾多宮人出出入入,忙碌的將各類器物進行分類打包,裝入箱籠中,為搬離大內做著準備。

傍晚時分,皇嗣攜子入宮,足足在仙居院裏待了一個多時辰。當然,主要是皇嗣在殿中與母親和侄子交談,豫王李成器便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個多時辰。

待到皇嗣父子離開時,武則天都忍不住嘆息道:“皇嗣真是一個難得的仁者。”

聽到他奶奶這評價,李潼心裏也頗有感慨。老實說,跟他四叔相比,他們祖孫倆在私德上、特別是在家庭成員的關系處理上,真的是差了許多。

環境對一個人的性格影響是極大的,李潼在來到這個世界後,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老實說對人對事都不再懷有太高的善意。

李成器這個小子雖然讓人討厭,但無疑又是幸運的,能有這樣一位寬容的父親包容他的年少輕狂、不肯放棄。

只是武則天在評價這個小兒子的時候,語氣並非欣慰,而是略帶幾分遺憾。

對此李潼也能理解,譬如歷史上最著名的一個父親評價兒子,即就是漢宣帝劉詢對他兒子劉奭的評價。

漢宣帝的評價雖然是一個針對帝王人物的標準,但其實對普通人也有很大的借鑒意義,所謂眩於名實,不知所守。容易受到形而上的觀點、概念沖擊影響,忽視客觀事物發展規律。

原本的歷史上,李旦倒是一個能夠明知所守的人,一輩子雖然都處在權力鬥爭的最核心,但卻並沒有迷失於其中,後世其長子李成器的封號讓皇帝,安在他身上倒是最恰當,讓母親、讓兄長、讓兒子。

李潼不是沒有幻想過挖掘出他四叔推讓大位的慣性,索性讓侄子得了,但也明白這個幾率委實不高。

哪怕是李成器嘲諷技能滿分,一個場合裏便得罪了所有在場之人,但李旦將兒子帶入仙居院請罪,根本上還是不舍得放棄這個兒子的政治前途。說到底,母子、父子、兄弟才是第一序列的血親,叔侄終究只是一個面子親戚。

身後暗香浮來,不需回頭,李潼便知應是上官婉兒到來。

果然片刻後,耳邊就響起上官婉兒的聲音:“宮人已經將器貨收拾大半,妾來請問殿下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移駕上陽宮,也不是第一次,有上官應制居內主持,讓人放心。”

說話間,李潼轉回了頭,見到上官婉兒身著一襲素白的衫裙,卻沒有加披禦寒的罩衣,又因內外勤走,俏臉被夜風吹得有些泛紅,忍不住說道:“寒庶應時,自是顯在的天機。你們婦人或是喜逐窈窕、厭見臃腫,豈不聞紅顏薄命?怕就是天意暗懲你們悖逆天時的報應。”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先是一瞪眼,片刻後笑起來:“殿下這麽說,可是有幾分不解風情的愚性。畏寒避熱,這麽淺顯的道理誰又不懂?但生人在世,誰又不是趨勢而行,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殿下勢力如火,自然也就驅散了這滿庭的寒風。殿下深坐屋舍內,卻不見滿庭行者,哪一個不是羅紈迎風?”

李潼聞言後便一愣,舉步行出房間,轉眼望去只見確如上官婉兒所言,滿庭遊走的宮人們一個個羅紗迎風招展、頗有飄飄欲仙之姿,不免啞然失笑,退回房間後順手將房門掩上,隔絕那穿堂的寒風。

他又轉頭望向上官婉兒,還未及開口,上官婉兒已經先一步擺手道:“妾出入此間,也只求一個合群,不敢招搖誇異。”

李潼聞言後也只是一笑,扯下搭在屏架上的氅衣披在了上官婉兒身上,頓時顯得這身姿更加玲瓏可愛。上官婉兒略有心虛的看了一眼蹲在角落裏大眼瞪小眼的楊思勖與樂高,這才探出小手抓住氅衣邊沿將身軀裹得更緊。

李潼轉頭坐回來,並示意上官婉兒入前來坐,倒出一杯熱茶推到她面前,上官婉兒端杯輕啜一口,眉眼間頓時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嫌棄,想了想之後說道:“妾房中存有一套茶具,殿下若是長夜無聊,妾便取來侍茶?”

“讓阿九去罷。”

李潼聞言後便隨口說道。

楊思勖正蹲在墻角裏默念隱身咒,聞言後忙不叠起身應是,樂高個小家夥也忙不叠起身道:“器物沉重,九公一人怕是取不來,仆也同往!”

說話間,兩人便一前一後走出了房間,行出後樂高還體貼的拉上了房門,片刻後便聽楊思勖抱怨道:“你這小子莫不是小瞧了我?區區一套茶具,我能取不來?”

“九公神力威猛,小子佩服得很!房中情不容人,就讓我隨你同去罷!”

樂高一邊嬉笑著,一邊拉著楊思勖繞廊行遠。

房間中氣氛頗有幾分尷尬,上官婉兒眸子暗轉、視線遊移,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殿下起居侍用,也真是過於簡樸。要不要妾再安排幾人入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