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0章 陳兵河沿,以待賊師

黃河南岸的孟津,乃是千古名渡,也是都畿道大軍今次迎擊強敵、保衛神都的大本營所在,盡管這個所謂的強敵,眼下還存在於假想中。

十一月中,李潼在返回神都處理完一些瑣事之後,便又立即返回了黃河南岸的行軍大營中,開始正式著手布置防禦前線。

神都洛陽號為天中帝宅、八關之險,這是從漢末傳來的說法。歷經魏晉南北朝的亂世動蕩,以及隋末群雄爭霸,國朝統一以來已經七十年有余,所謂的八關之險,到如今已經不再那麽準確。

不過一些地域上的攻防要點,倒也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削弱多少。比如大軍眼下所駐紮的孟津,便是從河北南來的重要渡口之一,真有外寇南來,便可由此直接殺向洛陽。

無論是軍事的需要,還是對人心的安撫,將行軍大營安排在此,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但其實如果單純從軍事角度來說的話,黃河對岸的河陽才是抗拒河北之敵的最重要據點。這倒不是李潼這樣的軍鍵家的看法,而是都畿道諸將普遍的提議,而且歷史上的安史之亂也證明了河陽得失對洛陽防守的重要性。

周王伐紂,會八百諸侯於黃河北岸,即就是河陽,而所渡河的渡口即就是孟津。不過《春秋》中所記載的天子狩於河陽,卻並非周天子耀武揚威的狩獵活動,而是晉文公將周天子提溜到黃河北岸、挾天子而令諸侯的稱霸會盟。

自古以來,河陽便與中原的安危休戚相關。不過唐時的河陽還要在洛陽正北偏東百余裏外,位於河內懷州,太行山與黃河之間的谷口地帶,地理位置上可以類比於黃河對岸的虎牢關,算是河東與河北的一個分界點。

從正統軍事角度分析,假使薛懷義大軍真的以勤王之名南下攻來,在孟津據守雖有黃河之險,但洛陽距離黃河實在是太近了,已經近似於兵臨城下,一旦孟津防守不當,完全失去了戰略縱深。

而且黃河就橫在當面,既阻攔了外敵,同時對外敵也是一種保護,不能發揮出都畿道大軍以逸待勞的優勢。

所以在河陽布置足夠兵力,以一河之隔的洛陽作為後盾,一俟外敵到來,便以逸待勞的主動出擊,或者與孟津、虎牢關成掎角之勢的進行防守,攻守之間,主動權盡在掌握。

哪怕李潼這種軍事小白,也覺得這樣的攻守策略是非常靠譜的,但他還是沒有渡河前往河陽駐紮,只是派出了兩千肅嶽軍並一千名千騎精銳渡河入駐河陽,以待敵軍。

一則神都洛陽承平年久,盡管在垂拱年間發生兩次內部的叛亂,但也都是在黃河以南,所以黃河北岸的河陽如今軍事職能還沒有凸顯出來,城防不修,根本不適合大軍駐紮。

二則他如何去了黃河北岸,那麽對神都的影響和控制力不免就會削弱,一旦神都城內發生什麽變故,不能及時有效的做出應對。

講到這個理由,就有瞻前顧後、貽誤戰機的那種味道了。明明大敵當前,結果還要忙於內鬥,你不敗誰敗?

但說到底,戰爭只是政治的延續,沒有利益驅動的戰爭,就是沒有意義,就是不義之戰。

事實上,關於究竟要不要如此大張旗鼓的防備薛懷義可能會有的勤王之舉,朝廷內也是分成了兩股意見。

其中一派認為,薛懷義不過一介弄臣而已,雖有常勝之名,但那軍功實在是水的嗆人,本身也絕不是什麽一呼百應的正面人物,在軍中並不具備蠱惑軍心的威望。

如今神都城內既然已經撥亂反正,薛懷義雖然掌握一支大軍遊蕩在外,但也只是無根之水,只需要發出一道制令,說不定下一刻其頭顱就會被摘下來送到神都,實在沒有必要因為這樣的對手而大張旗鼓,勞民傷財不說,還會讓神都人心局勢動蕩不安。

另一派便是以李潼為首的軍方大將們了,他們認為無論薛懷義有沒有號召勤王的動機和能力,大軍陳設於洛北,總是有備無患。

而且這一次的陳兵備戰,也不僅僅只是針對薛懷義這一路大軍,同樣也是為了震懾其余州縣或會以勤王之名、趁亂而起的潛在威脅。面對這樣的隱懷,唯刀兵示之,絕不姑息!

李潼堅持這一論調,原因那就復雜得多。借由這次洛北防線的布置,他既可以以軍需為名、搬空神都府庫,同時還能將都畿周邊軍力稍作整合。

從大義方面,解決薛懷義這一隱患,是他大軍陳設的威壓所致,而不是監國皇嗣的制敕之威。

從人心方面,要讓河洛生民感受到雍王殿下乃是此境的保護者,正是因為雍王殿下積極防禦、身臨前線的統軍作戰,才能卻敵於外,保護河洛之地的安全。

特別是這後一點,如果民眾們心裏有了這樣一個概念,那麽未來李潼再率軍歸洛,無形中便會消弭許多的阻力與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