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2章 世道烘爐,我亦菽谷(第2/3頁)

他也並不雜想其他,一手按住上官婉兒後腦,一手並指彎曲如杯狀,掬起一捧水拍在了上官婉兒濕漉漉的臉頰。觸手的臉頰溫滑如脂,讓他動作下意識都頓了一頓。

片刻後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又冷哼道:“你道我真有太多時間浪費在這裏?前夜至今忙得衣不解帶,大勢雖然初定,還有太多人事騷擾。能不能讓人省心一些?”

“嗯……”

一聲似有似無的低哼,李潼也並未留意,但當再掬水拍臉時,那溫滑的臉龐卻貼他掌心輕微的磨動起來,特別掌心裏一突一突似是舌尖正在輕點著口腔內壁。

他的手掌驀地一僵,片刻後五指一收緊扣在櫻唇並那光潔白皙的下巴上。上官婉兒下意識的悶哼一聲,兩手扶住了盆沿,腦袋微微側轉,略顯紅腫的眼瞼下水珠滑落,像極了溢出眼角的風情。

李潼握住頭發的左手驀地一收,上官婉兒吃痛下頭顱微仰、又是悶哼一聲,接著他又將沾水的手掌拍打著那光滑的臉龐。

“你們這些內宮閑人,慣會無病呻吟。坊裏多少無辜寒苦,冬不加衣,晝夜無食,又怎麽會有溫湯整日備用?還是添了香料的香湯,一盆湯、幾家食!日常耗用,庶人傾家難追,有什麽資格感嘆生人多艱?”

李潼一邊低喝著,一邊又給上官婉兒胡亂抹了幾把臉。

這女人妖嬈起來讓人心不能定,李潼也更加感覺到為什麽會有衣冠禽獸這種說法,起碼現在這番話所帶來的道德感滿足,能夠讓他略微掩飾一下自己的真實情緒。

說話間,他又轉身去找擦臉的絲布,卻忘了左手裏還抓著上官婉兒滿頭發絲,上官婉兒被這一帶,半身都撞在了他的膝上,掙紮著扶膝而起,聲若蚊呐道:“讓我自己來吧。”

她擡指輕敲腦後李潼的手背,待到松手後便起身匆匆向內舍行去。

李潼指尖輕撚,一股香氣濃而不散,片刻後嗤笑一聲,就著銅盆裏的溫水洗了洗手,甩幹水漬後便又坐回了席中。

上官婉兒再返回時,周身上下已是煥然一新,頭發挽成散髻,素白的臉龐又恢復了往常的清麗,只是臉頰上紅暈隱現、勝過脂粉的嬌嫩。

她衫裙外罩了一件羽毛外翻的半臂小衫,只是脖頸稍顯頎長,並不能夠很好的掩飾那一道環頸的紅痕。待到轉過屏風行入外堂時,也並沒有入座,只是垂首站在李潼席前。

“以後不要再做這種蠢事,人誰能免心口不一?我又不是刑司的官長入問,也不能一言決斷你的生死。只有活著,才能有或悲或喜的感受,泥銷玉體,也只是蟲鼠幾頓加餐。你待我是怨是恨,總有幾分故情使然,但那些蛇蟲之屬,可不會對你留情不啖。”

這話意思倒是安慰,但上官婉兒聽來總覺有些刺耳,下意識皺了皺眉,又忍不住擡眼望向李潼,語調嗔怨難免:“殿下口中的故情,就是吝嗇到一副棺槨都不願舍?”

李潼聞言後倒想跟上官婉兒科普一下北邙山上墳摞墳的壯觀,任你怎樣的香艷國色、風情無邊,幾百年重見天日後,無非一具蟲蟻都不願青睞的枯骨。

但想到上官婉兒情緒剛經大起大落,也就不再多說這種煞風景的話,只是又說了一句:“隨我出宮吧?”

上官婉兒仍是搖頭,只是語調較之剛才多了幾分感情:“陛下恩我,非是短情。妾雖卑弱,但不願此時相棄遠離。殿下能念故情,施我深刻眷顧,妾能得此,已經深感慶幸,實在不敢再作他想。”

聽到上官婉兒的回答,李潼又長嘆一聲。有的事情,哪怕到了如今的他,仍然感覺有些難辦。人有各自的社會身份,越顯著對人的限制就越大。眼下的他,的確是不敢對上官婉兒輕作什麽明確許諾。

“殿下無需以妾為憂計,生人並非短年,未逢殿下之前,妾也是一身在此。余生或長或短,自然也只是努力生活。”

上官婉兒一邊說著,一邊徐徐拜於李潼面前,並低聲道:“殿下宏圖在展,足及青雲。妾只是道途俗色,未稱瑰美,能得頓足一顧,已經是喜甚幸甚。憾我命途乖戾,不能附從余生,了斷於此,亦是有情人各得安定。”

“你先安心休息,待到閑時,再來探望。”

李潼默然良久,見天色已經漸晚,便起身說道,並向門外走去。上官婉兒則膝行相送,望著李潼的背影兩眼出神。

行出幾步後,李潼垂眼看看護臂上的深刻齒痕,心中一動,抽刀用刀刃劃開捆縛的皮索,又轉回頭來,行至倚門相送的上官婉兒面前,彎腰放在了她的面前,手掌撫其發頂,輕聲道:“以此為寄罷,許諾眾多,俗言難憑。但究竟了斷與否,並不在你,安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