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3章 代王威重,徇私竊功

五月上旬朝日,李潼率諸備身登殿值警。

今天的早朝,氛圍還算不錯,群臣所奏主要是有關漕運改革事宜。

這其中圍繞新潭諸鋪業的租售已經基本完成,單單這一項便給朝廷帶來直接的收入折錢五十余萬緡,而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於此相關的還有後續逐年租收,以及入市民貨增加所帶來的市稅增幅。

數字給人帶來的感受最為直觀,當聽到有司奏報單單圍繞新潭的改革、每年便能給朝廷帶來超過三十萬緡的穩定收入,諸朝士也都不免驚嘆連連。

聖皇武則天在聽完這些奏報後,臉上也充滿了喜色,望向站在禦案一側的代王,眼神中更是充滿贊賞,並當殿宣布用事於此的諸司官長俱加秩一等,考滿之後再作敘功,無需守選,可以直接參加吏部銓選再作授事。

聽到此番聖意,殿中朝士們也都各有驚嘆並羨慕。這些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厚賜,特別是在事官員無需守選便可直接再作授事,更是令人羨慕無比。

守選可以說是官員仕途中一大障礙,三年任事、十年守選並不罕見。漫長的守選不獨讓人無所事事,對志力的消磨也非常大。

若能免除守選,直接便能增加數年仕途資望,而且這些人本身便有如此事功可敘,接下來的仕途無疑會行上一個快車道。或許用不了幾年,便能成為內外中堅幹才。

一念及此,不乏朝士都將視線轉向禦案一側的代王。

漕運改革正是在代王的推動下才得以實施,而聖皇陛下對這些官員們的賞賜也說明了只要肯專心於事,仕途前程自有保障,倒也不需要沉迷於波詭雲譎的權鬥中。

李潼對此也頗感高興,不只在於他這一系官員的聲勢增長,更在於他奶奶作此表態也能給朝野人士的價值觀以正確導向,讓更多的有志之士勇於去做正確的事情。

不過在朝會將近尾聲的時候,隨著殿中侍禦史張柬之出班奏事,朝堂上本來還算不錯的氛圍又被破壞掉。

張柬之直言彈劾上官肅政大夫魏元忠,指責魏元忠徒居執憲,卻不能匡正朝局,致使邪才進事,以至於朝野人心惶惶。

李潼站在朝堂上,看著張柬之慷慨陳詞,講到激動處,就連頜下的灰白胡須都飛揚起來,也不由得感慨這位老先生真是老而彌堅,年紀越大,氣性越大,也實在是讓人佩服。

如果說李昭德的做派強硬或還跟出眾的家世有關,那麽張柬之的剛直就是性格使然了。

其人以太學生而進士出身,年過四十才混到擔任高宗之子李素節的王府倉曹,其時武後專寵,因蕭淑妃的緣故而厭惡其子李素節,張柬之便向高宗密獻李素節所撰寫的《忠孝論》,以期緩和父子關系,從而惹怨於武後。

其後二十多年的時間裏,張柬之便一直沉淪於事外。一直到了永昌年間制舉策論勇得第一,才又再次入朝擔任監察禦史。

到如今,張柬之已經是年近七十,仍然有膽量與氣魄,在朝士集體喑聲的情況下於朝堂上鳴訴不平。不過跟歷史上其人主持神龍革命、棄周歸唐相比,眼下所為也實在算不得什麽。

李潼一直覺得,如果說終武周一朝,真要選一個與武則天氣質頗為契合的朝士,那非張柬之莫屬了。甚至在不服老這一方面,張柬之做得比武則天還要出色,也取得了勝利。

神龍革命的時候,張柬之已經年過八十,稱得上一句“老驥伏櫪,志在千裏”的評價。雖然對於大多數所謂的唐家老臣,李潼都乏甚好感,但對張柬之則是由衷佩服,佩服這一份老壯烈氣。

隨著張柬之出班奏事,又有幾名禦史行出附議,雖然態度與措辭不如張柬之那樣激烈,但也都表示了對於當下朝事某些方面的不滿。

言雖彈劾宰相魏元忠,但真正意指當然是目下正猖獗行事的司刑丞來俊臣。只是來俊臣官品太卑,不方便朝堂直參,所以才指向魏元忠。

魏元忠受參之後,也出班拜承,只是一言不發,並不申辯。看起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過李潼當然明白這老狐狸哪裏是逆來順受,禦史彈劾宰相,他作為憲台官長怎麽可能不知道。

張柬之等人彈劾他,肯定是得其默許乃至於授意之下,目的無非以退為進,希望能夠在刑事方面獲得一定話語權,從而對來俊臣加以制衡。

魏元忠雖然不是四派,但不要忘了就在去年還被來俊臣構陷押赴刑場一日遊,眼見到來俊臣再次得勢,心裏當然也會感到不踏實,跟急於自救的四派官員們有所溝通,也是人之常情。

隨著眾禦史出班奏事,武則天的好心情也是戛然而止。

對於皇嗣謀反一案,她的態度也是多有矛盾,一方面是希望借由此案繼續深挖朝士之間的串結、掃除一些隱患,一方面又不希望朝士過多議論此事,以免更加彰顯出母子之間不能相容的慘淡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