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4章 梁王雖強,自有能者(第2/2頁)

說話間,她將軟枕塞在厙狄氏腋下,退在一側靜靜看著厙狄氏將湯藥飲完,然後又說道:“夫人若不嫌棄,讓我為你施妝理鬢?少輩不久即入,面容莊美一些,也能讓親者少作憂念。”

厙狄氏聽到這話後,精神也是略有振奮:“那就有勞上官應制了。”

她下了床,披起一件外衫坐在窗前,上官婉兒並坐下來,一邊細調胭脂,一邊與夫人說著閑話。

施妝之際,上官婉兒纖指輕撫過夫人微蹙的眉頭,驀地嘆息一聲,轉頭吩咐宮婢:“我記得我舍中還有一份西域青黛,速去取來。出入匆匆,器物擺設得雜亂,你們幾人一起去尋,速去速回。”

“哪用這麽麻煩……”

厙狄氏連忙說道,上官婉兒則微笑道:“夫人眉紋深刻,不是俗料能遮。我也是假手慷慨,前日入訪韋娘子,得其饋贈。”

待到幾人悉數退去,房間中只剩下兩人,上官婉兒才又輕嘆道:“事不在身,俗言難慰。陛下厚愛如此,於人確有幾分難禁之重。我等簡潔附庸者,自不必受此憂擾,但夫人也的確難作輕松之計。”

被上官婉兒言及心事,厙狄氏眉頭皺的更深,臉上也泛起一絲苦笑,反手握住上官婉兒的手腕:“唉,若早知事況如此,我真是不該……”

“事已至此,再怎麽雜念也已經無補。唯自我珍重,更加忠勤用事,不讓這一份聖眷錯施,這也是咱們用事者唯一安身之計。”

上官婉兒輕撫華陽夫人後背,同時繼續說道:“至於夫人的雜憂,宮墻內外,本就施力不及。與其憂結在懷,不如托付能者。”

“這我又何嘗沒有想過,但先夫棄世已經年久,故舊也已經疏離往來。若非如此,又哪會……”

厙狄氏講到這裏,語調又不免隱有哽咽,她入事禁中多年,即便亡夫還有什麽遺澤隱存,但久不走動,如今又怎麽好貿然相托,面對梁王這樣的勢大宗王。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一時間也有些傷感,想到此前不久在鄭家的遭遇。她們這些宮中女官,看似依傍宸居,入參機要,但事跡本身就是隱在,在外全無存在感。

盡管聖皇陛下是有恩寵眷顧,但畢竟天下之主事務繁多,如果她們大事小情都全無尺度的一概相擾,帶來的麻煩比助益還多,那她們還有什麽用?

自覺得宮婢已經快要返回,上官婉兒便語調快速的低語道:“梁王遷怒,誠是可憂。但歷數宗家諸親,在勢者又豈獨梁王。我等宮用附庸,著眼不需長遠,但為後輩長計,其實也並非全無選擇。”

說完這話後,她便又起身用檀木小梳為厙狄氏整理鬢發。而厙狄氏聞言後,一時間也沉默下來。

幾十息後,宮婢們匆匆返回,將一份青黛顏料擺在妝案上便退到了一邊。

這一份顏料細膩色純,再由上官婉兒妙手施點,看到銅鏡裏自己樣貌又恢復了些許精神,厙狄氏也忍不住微笑道:“韋娘子出侍王邸,難得還細心牽掛宮中舊事。”

上官婉兒幫助厙狄氏整理完妝容後,又有宮人來告華陽夫人少子裴光庭已經在龍鱗宮外等候,於是上官婉兒便起身告辭,離開神都苑往大內而去。

“阿母、阿母你怎麽了?我聽說……”

少年裴光庭匆匆走進舍中,見到自家阿母便一臉急切的行上前來。

厙狄氏看到兒子後,沉重的心情略有松緩,在席招手道:“阿母只是偶感風寒,我兒不必擔心,入前來坐,阿母有事囑你。”

裴光庭到了近前,跪在席側擡眼仔細端詳著母親,眼中的擔心消去一些,但很快又低頭垂淚道:“兒子不孝啊!阿母病氣侵傷,不能入前侍藥……”

厙狄氏本欲擡手將兒子擁入懷內,但手擡到一半又放下來,神情嚴肅道:“你母入事禁中,不能細享兒輩孝跡,錯也並不在你。母子分隔兩地,貪的不是你侍藥問安的俗功,若能由世人口中聽到我兒少壯才名,勝過許多靈妙湯藥!”

“兒子一定厚養才器、盡力於事,不讓阿母失望!”

厙狄氏聽到這話,臉色稍緩,並又說道:“如果覺得自己孤幼難進,世道也不是沒有才流能作表率。代王殿下生自天家,是多少權門高第、自恃尊貴者所不能及,卻不自矜於此,憑一身才力得享盛譽,常作訪問求教,但有分寸所得,都能裨益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