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9章 鄭女文茵

夜幕降臨後,神都苑也並未完全沒入黑暗之中,各處燈火閃爍,仿佛一片星幕降落人間。各種光輝交映之下,本就美不勝收的禦苑春景更有一種朦朧與神秘,讓人流連忘返。

龍鱗渠北岸鄭家入住的院舍中,鄭夫人帶領著自家女郎們返回廳堂。各自落座後,少女們便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

都是花季的少女,人前或還能維持莊重有禮,眼下既無外人在場,就難免流露出真性情的一面。

“天家民家,終究還是不同啊,這麽廣大的園池,竟是一家獨享……”

“見不見到方才幾位王妃身邊侍用,都是真珠墜飾、金玉作佩?”

鄭夫人坐在正席裏,聽著眾女郎的議論聲,也忍不住笑語道:“雖然家風稟傳,在德在儉,不尚享用。但富貴本是天家尋常,莫說幾位王妃,午後入院的那個上官內應制,不過一個刑家孽余,天家收用,都敢擺出一副富貴淩人的模樣。你們這些娘子,也不必徒羨眼前,若能入侍代王殿下,所望諸類都不值一提。”

聽到這話後,席中幾個鄭家女臉上也都各自流露出神往之色,但也有一個聲音不乏憂慮道:“方才所見那位唐孺人,真是一位色貌絕倫人物。代王殿下已經有這樣的絕色作嬪,未必還會青眼人間俗色啊……”

鄭夫人聞言後則笑起來:“古來大夫家,姿色只是下流。先天得有的門第,後天修養的品德,這才是真正得享長眷的至寶。區區一個色伎罷了,但能入執家事,懂得恭事大婦,也不妨舍其一席,若真恃寵生嬌,索性放逐庭外!”

說話間,她擡頭看到黃裙少女主仆行入廳堂,神情略有僵硬,但又很快沉聲說道:“三娘子有事?”

“知大娘子歸堂,文茵入見告安。”

黃裙少女入前斂裙作禮,並又說道:“大娘子若無教誨,文茵便歸舍早睡了。”

她話音剛落,下席一名石榴裙少女已經起身招手道:“三姑姑既然入堂,留下來閑話片刻罷。皇苑美景,生人幾回能見?姑姑又不是貪睡的懶散人,聲曲勤練,我們姐妹拙技都不及,有心請教,又恐打擾親長。”

這話已經有幾分挑釁,黃裙少女身旁婢女聞言後頗有幾分不忿,黃裙少女聞言後則微笑道:“操弦曲戲也是修性,諸娘子婦功各有所長,我心裏也常存企羨。趣意閑情,人各不同,哪有什麽巧拙的定論。”

黃裙少女閨名鄭文茵,雖然方滿破瓜之年,但從輩分上卻是侍郎鄭杲的堂妹,這在大家族中也屬常態。

這時,堂上的鄭夫人也說道:“入苑參禮,不是常時。近來家門營事,三娘子你也心知,郎主大事托我,關乎這些在庭拙幼的長福,盼能有人商討共計。三娘子既然同行參禮,可不要厭棄你這些侄女淺幼不才,眼前做事提攜,事後也能人情分惠。”

“大娘子言重了,文茵自己尚且婦行不著,人事不知。今次出行隨事,除了諸血親言語,余者概是不識,怎麽敢將親人長福輕攬在身?人情固在,是此生此世,不是朝露晚霞、一時的美妙迷幻。大娘子推事問我,我如果真篤有才能,索性就一身領此家事,免了諸娘子寢食不安的憂計。”

鄭文茵講到這裏,又對堂上的鄭夫人作禮:“人事陌生,心計仿徨,除我諸親,無有所仰。心弦繃成一線,冷暖不堪重受,寸力撥彈,恐或失態,所以要早睡自守。請問大娘子還有所教?”

鄭夫人聽到這話,再見那少女目光中暗含凜然,一時間竟有語竭,愣了片刻才又說道:“乍臨生域,是難免如此,三娘子早些休息,去罷。”

待到黃裙少女鄭文茵退去之後,廳堂中氣氛也不復此前的熱鬧,鄭夫人才擺手道:“你等也各自歸舍,早早休息,明日參禮,不要疏忽失態。”

屏退眾人後,她獨留下石榴裙少女,並將午後上官婉兒送來的首飾香料等禮品遞給少女:“明日精修儀態,不要讓你伯母為人笑!”

石榴裙少女接過禮品,已是一臉欣喜,並又冷笑道:“一身領此家事,她也配!阿姨,你難道不能明日再把她留在舍裏、不讓外人見?”

鄭夫人聞言後嘆息一聲:“結緣代王殿下,這是家門大事,郎主務求萬全,一定要普告各家。三娘子姿才確有可觀,明日郎主也要參禮,不是我能阻。你自己用心些,但有一二可能,我也推你入前。”

這石榴裙少女既是鄭夫人侄女,也是她同族妹妹的女兒,兩層親誼,當然有所偏向。但她知夫主鄭杲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就算要搞些小動作,也只敢在分寸之內。

夜中子時過半,神都苑中便已經不復夜的靜謐,諸多宮人、內宦並兩衙禁軍大批進入苑中,進行最後的節日籌備。整座皇苑中到處都充斥著各種人聲號令,以及架設器具、文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