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8章 瘦死駱駝比馬大

雒濱坊太平公主別業中,各自落座後,看著不苟言笑的薛訥,李潼強忍住問問他夫人樊梨花身體怎麽樣的沖動。畢竟第一次見面,就算再怎麽好奇,張嘴就打聽人家老婆,總是容易引起誤會。

薛訥自不知李潼心中噱念,落座之後便抱拳鄭重說道:“今次冒昧走拜,是要多謝巽卿活我親徒之恩。”

說話間,他示意隨員趨行上前,將一方不大的木盒恭敬擺在李潼面前憑幾上。

李潼聞言後稍作錯愕,然後才想起來西京的薛季昶正是薛仁貴的侄子,他擡手示意楊思勖將木盒收起,然後才笑語道:“原來蒲國公所言是此,既受國用,自當忠勤用事。所作所為,自有俸給犒養,怎麽敢當蒲國公親自走謝。”

薛訥聞言後便嘆息一聲,並說道:“言雖如此,但臨事之際,能如巽卿這般公正敢當者,又有幾人?”

聽到這話,李潼摸摸鼻子、訕訕一笑,實在不好回答,總不能說我奶奶的確心眼歪得很,我收拾她是應該的。不過這個薛訥也真的是不善言辭,沒有什麽交際之才。

李潼並不想再扯這件事情,他封駁敕令雖然間接救了薛季昶一命,但眼下顯然不是顯擺私恩的時候,更何況最終薛季昶能不能活下來,也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對於眼前這個薛訥,李潼的確興趣不小,別的不說,單單他老子薛仁貴的名字便如雷貫耳。眼下其人主動來見,李潼就不免跟他打聽一些陳年故事,也算對這樣一位名將的追緬。

薛訥雖然不善言辭,但講起父輩功事,還是很有談興。只是講了一會兒之後,他明顯心意並不在此,又忍不住講回有關薛季昶的事情。

李潼自知當中水深,如今既然能夠側身事外,便也不想再多作討論,不過面對薛訥這老實人,反而不太好糊弄。

略作沉吟後,他索性直接說道:“蒲國公此番走謝,我實在受之有愧。一則公職所在,不表私惠。二則舊事幽隱,不願多提。至於此番薛禦史受詰,我是明白追罪有甚,但不在其位、也就不作議論。滿朝諸公俱望此事,想能安待一個不枉不縱的結果。”

話講到這裏,已經是相當於送客了。薛訥的意思,李潼又怎麽會聽不出。但他能封駁敕令,已經算是不計較薛季昶在西京對他那不鹹不淡的態度,實在沒有理由再就這個問題作出什麽幹涉。

薛訥聞言後,神情先是有些羞赧,之後便是失望,他避席而起,深拜於李潼面前,臉色已經充滿悲傷:“訥知此番求請有失輕妄,族兄今次獲罪於事,自有理當於此,與人無尤。但誠如巽卿所言,應是罪不至死。可、可如今,訥不敢徇私求情,使罪徒逃於法外,只盼能得一個公裁……”

眼見薛訥如此,李潼也連忙站起來,但還是有些奇怪道:“若只求於此,想是不難。蒲國公你又何必……”

薛訥擡起頭,一臉的苦澀,張張嘴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言辭表達,又低下頭去。

看到薛訥這樣的態度,李潼漸漸有所了然,心中不免一嘆。

如今朝中,雖然也可以說是立場有分,但哪怕是同一陣營的人,真要講同呼吸、共命運,那也不可能。就連他奶奶已經高在至尊之位,都不能避免朝臣們大大小小的爭鬥。

至於擁護他四叔李旦的那些人,說群龍無首都是輕的,簡直就是一盤散沙,乃至於窩裏鬥。比如薛季昶此次前往西京,又何嘗沒有制裁竇家的意思?

現在竇家把事情搞大了,薛季昶也遭受牽連,甚至於險些被直接收斬在西京。如今武則天已經是磨刀霍霍,雖然主要目標是竇家,但收拾一兩個像薛季昶這樣的小角色又豈在話下,甚至於就連前宰相崔元綜都已經是朝不保夕了。

眼下李旦一派的大臣們本就人人自危,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有誰會關心薛季昶的死活?

薛訥的確是已經走投無路,在來拜訪李潼之前,他已經走訪多位南省要員,甚至就包括此前運作讓薛季昶前往西京的人。但這些人無一例外,對此都表示愛莫能助,態度好一些的還能對坐嘆息幾聲,態度不好的幹脆將他拒之門外。

薛季昶這一次真是兩面不討好,他這一次打擊竇家,跟竇家有交情的大臣們本就看他不順眼,有什麽余力也要保全竇家,哪會在乎他的死活。跟竇家關系不大的則就氣惱他做事不縝密,讓火燒到禁中波及皇嗣,自然也是滿滿的怨念。

但凡還有別的門路,薛訥也不會第一次見面就提出這樣一個強人所難的請求。他這個堂兄與他關系不算多密切,但時下刑事辦案,動輒株連全族,薛季昶枉死此中很有可能就會波及整個家門。

李潼看著薛訥,心中也在思忖。薛季昶死活自然與他無關,但薛訥求上門來,也讓他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