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9章 無人如我待你好

少王一番言辭,自然只是邪辯,武則天心情本來已經有所好轉,但在聽到這番話後,臉色又拉了下來,沉聲道:“法網恢恢,無漏道左。君子慎獨,況乎爾輩?來某罪狀,當付有司論處;歸都領職,怎可自壞法制?”

李潼自然也覺出他奶奶語調轉有不善,但在沉吟片刻之後,還是繼續說道:“生人貴乎一氣,此事無關法內法外。教化者,律令者,所用俱束人於善。意氣激湧,則無辨善惡,此事生人常有,並無異士庶。王子犯法、與庶人同罪,此法家簡便之言。

我等宗枝,簡在帝心,本非法網中人,自有倫情約束。君心浩大,容此二物、從容有余。臣自受天家教化,不謂不篤善,所以意氣激湧,實則生人本性。來某出身刑徒,卻恣意於法外,索我以非分。

臣若吞聲自忍,言則重法,實則傷情,如今在外或幹犯刑令,在庭則壯氣兒郎。雖無誇於事跡,但總算不負恩養,未將情系此身付人道左蹂躪。”

“如果此言成道理,我若將你系案刑問,則就是君心狹隘、容不下國法與倫情?”

武則天聽到這裏,又似笑非笑的望著少王說道。

李潼聞言後則俯首再拜,語調復歸恭謹:“這是臣之罪在,一時恣意,竟讓陛下煩憂於情、法兩權。但能不墮門風,不讓皇情倫義為悖法惡跡所傷,若以事論,則無愧於心。”

你是我奶奶啊,看著你小乖孫子在道路上被惡人勒索敲詐、卻嚇得聲都不敢出,你覺得有面子是不是?

武則天高坐於上,垂眼看著少王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嘴角噙著一絲笑容,眼底裏雖有幾分欣賞,但更多的是玩味。

一直等到少王講完、沒詞了,她才又敲敲禦案、並擡高了語調且不乏冷意道:“一通雜論,不過是恃寵生嬌,放縱自己。你以為在西京所為,能瞞過世人?”

李潼聽到這話,真是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所以他就挺反感跟他奶奶打交道,你把事情一件一件的說不行?非要東拉西扯、胡攪蠻纏。我在西京犯的事可大多了,這讓我怎麽說?

他也來不及細作思忖,聞言後忙不叠俯身將額頭抵在手背,並疾聲說道:“臣避世非短,乍出之時於人事多有陌生,身在西京時,幸得建安王看顧垂教,僥幸未有大過。所作諸事,雖然淺有波折,幸在西京群情關照,不至於報廢前計……”

他奶奶既然這麽說,那麽所言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李潼當然也不能在形勢不明的情況下不打自招,索性引出武攸宜給他作證。

武則天聽到這話後,則冷笑起來:“你倒還敢主動提起此節?建安王待你倒是義重,前事今事、多有言助,或許不是待你罷,是愛他家財。你倒是下得去手,夥同西京人眾將他逐走。”

李潼聞言不免大汗,他倒是不意外他奶奶清楚他跟武攸宜搞得那些勾當,畢竟武攸宜這個人本來就大嘴巴、不靠譜,再加上他奶奶也不可能只監視孫子而不監視侄子,知道武攸宜離開長安前將家財托他,這也挺正常。

“建安王雖然情緩念遲,但心意淳樸,不善矯飾。臣能與之結誼敘情,事物相托,心裏也是感覺榮幸。”

聽到少王這麽說,武則天又冷笑道:“他蠢是蠢了些,好歹是一個長輩。肯將重事托你,可見也是真心相待。西京房融等進表,你敢說跟你沒有關系?”

你說這個,我就放心了。

李潼本來還擔心他奶奶或許知道了武攸宜被打劫也是他幹的,原來所知也只是這些淺層,於是便又低頭道:“房融與臣家門確有故情瓜葛,在西京時重做揀續。當時西京情勢,建安王的確已經不宜再留,若仍久滯,不獨有害情、事,自身安危都將難測。臣所以遊說房融,請他奏表言事……”

既然他奶奶是通過彼此親誼斷定房融上奏是出於他的指使,李潼索性便直接承認下來:我要不承認點結黨營私的臟事,你可能都得懷疑我究竟是不是你家的種。

“這麽說,你使人言逐建安王,倒是為了他好?暫不論西京留守重位是你能論,將人逐走,笑納家財,只是善念使然,虧你說得出口!”

聽到他奶奶這麽說,李潼也是不免尷尬,原來自己的確挺不是個玩意兒,但還是想問一句,你就說這味道正不正?

“西京留守一言逐走,長安縣令則門義故親,萬年縣令都要舉獻子侄躬行府下。你一個小輩,倒是極有人物鋪設之能,鉆營這些,又是為的什麽?”

武則天講到這裏,語調中已經帶了幾分寒意,望向少王的眼神也變得淩厲起來。

而李潼聞言後,則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許多事情,真是能做不能說,他在長安搞事情搞得倒是挺歡快,現在再聽他奶奶如此細數,倒讓他自覺有點想要割據關中的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