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9章 登第解褐,嫁娶著新

聽到少王如此發問,郭元振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少王底蘊淺露,已經讓他開始正視這一份關系,不再只是臨場敷衍的自謀。

他於官任所作所為,自然也不是什麽循規蹈矩之人,兼且如今天下本就人心浮躁,就連神都朝堂上南省諸公都因嗣位歸屬而竟日窮爭。

講到對國祚社稷未來的設想,自然是大人有大人的謀計,小人有小人的看法。如今於王邸受迫,郭元振也難免開始深思少王謀上的可行性。

“能為大王賞重,卑職實在感激不盡,薄蓄才力自然急切獻表。但居任位卑,兼無美聲,眼前於事能助者,實在微不可計。何況大王已有飛錢良謀相授,卑職循此恭勞,一定為大王厚蓄錢糧,兼聚人脈。”

郭元振起身叉手道:“但古來成事者,財雖為本,勢則為根,無眾則不能成勢。大王於事表非嫡非長,實非人望所預,此者雖劣,但亦足為恃。此道行者,不會將大王引為勁敵,得以從容鋪陳,人物潛聚。卑職入府之前,冒昧於閭裏小探大王故事。大王無勢但卻有譽,無權但卻享眷,遊離於事外,但卻深入於局中,雖然情勢草草,但已經有進望的余地。”

李潼這些年也是埋頭做事,偶作前瞻,但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優劣所在,還是有不同的感受,郭元振這一通分析雖然有條理,但卻還不夠深刻,於是繼續說道:“接著說。”

“美色華服,雖然人之所好,但卻浮於生計之上。浮華雖可尚,亦可輕舍。大王營世日短,但已經浮華喧噪,群應成趣,但終究只是表裏紋絲,過猶不及。長此以進,今日所崇必為明日之害,人言大王只是浮華貴客,將恐相論深刻!”

李潼聽到這話,便忍不住點了點頭,凡事都有一個尺度,當一個人身上的標簽太醒目、太濃烈,那麽人們往往只會通過這個標簽去推想其人本質。

他有詩情才趣,這一點在入世最初的確是幫他不少,通過詩文的傳唱,讓時人得以廣泛知曉世道中有他這樣一個人。但也正如郭元振所言,如果太執著於此,反而不利於時流對他更加看重。

文名高才幹就一定高嗎?不盡然,真正的實幹家往往比較反感過於浮誇的人事,類似後世老戲骨抨擊小鮮肉。流量想要轉型為業務,往日的浮名反而會成為一種障礙。

時下比較著名的有名臣裴行儉,執掌典選多年,他評價初唐四子這幾個大流量那就是:才名有之,爵祿實寡。楊應至令長,余並鮮能令終。結果,則就是一語成讖。四子當中混得最好的楊炯,最終病逝於盈川令任上,余者自然各有各的淒慘,無有善終。

郭元振繼續說道:“當然,大王身位如此,美器只宜自蘊,需要慎作表獻。當今聖皇陛下大辟寒流,大王自可籍此潛規,搜揀遺才以進,此類由微而起,上傍乏枝,必故恩深念,待時必報!”

道理雖然是這樣一個道理,但從郭元振口中說出來,李潼總感覺有些怪怪的。意思無非兩層,第一你要對我好一點,第二你別急著動手,你奶奶活不久了,咱們到時候再做事。

“除此之外,野中豪義亦可為用。肉食者高高於上,少恤寒士疾苦,此類人眾或是才器不當大用,但重情推義,不乏可誇。卑職能縱橫蜀鄉,所以能縱橫法外,此類力助益我良多。”

郭元振講到這裏,移席就近,語調也放低下來:“從去年開始,關內諸境有寒士悄然結黨、號為故衣,推恩互助,覆眾極廣,其中不乏悍力可用之類。不瞞大王,卑職所以能販奴越嶺入市關中,借力不少。此類野中卒力若能為大王撿用……”

李潼聞言後,心情頓時淩亂起來,望向神秘兮兮的郭元振眼色也變得有些古怪,你這家夥自己橫行不法,還拉我故衣社下水!

他輕咳一聲,說道:“這件事,容後再論……”

然而這裏話音未落,便發現郭元振臉色已經發生了變化。

郭元振這會兒內心是真的震撼有加,他有見微知著之能這也不只是吹噓,少王疾渴才力,與他初見一面便流露出招攬的意思,也不計較他官聲惡劣。聽到關中地表有這樣的一個團夥組織,居然不情急深問,當中緣由,不問可知。

一念及此,郭元振是真的對少王心生敬畏。有飛錢匯票這種生財的大計,有故衣社這種涉員廣泛的組織,少王所掌握的人物之力,實在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所謂謀國幹上,已經不再只是一個無聊偶動的弄險念頭,而是已經如火如荼的準備起來!

他倒抽一口涼氣,再擡頭望去時,只見少王正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垂望著他,後背頓時又沁出一片冷汗,忙不叠拜在地上,凝聲道:“大王胸懷計深,卑職能得邀賞、附於驥尾,實在生人至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