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7章 靈前敲詐

竇氏在長安城中族人眾多,也都擁有各自的產業分散於城內城外,但共同的祖業則位於地傍北內大明宮的翊善坊。尋常各自生活,但逢重大禮日與一些重要族人的婚喪嫁娶,但都要在翊善坊的祖業中進行。

城北多貴邸,所以也是守備森嚴,少有庶流遊走其間。

李潼一行儀駕在向城北走了一段時間之後,街道上便不復熱鬧,就算還有行人,也多是巡城的街徒與前往竇氏奔喪的西京各戶人家,即便道左寒暄,也都不便放聲言笑。

“城中那麽多好去處,好不容易偷閑半日,咱們為什麽要來這裏?”

李守禮策馬與李潼並行,臉上頗有煩躁之色,手裏的馬鞭抽著空氣,言語中不乏抱怨:“我家與那個竇家,也少有走動,乏甚故誼。我還聽人說,他家子弟常在外間肆言我家是非,言談很是不善。他家裏死了人,還要勞動咱們去吊唁?”

李潼聞言後便笑語道:“早跟你說此行無聊,你自己偏要跟來,又怨何人?”

“我不是以為你又要瞞著我去櫻桃園,我已經許久不去,怕人惦念。”

李守禮神態間有幾分忸怩並幽怨,看那樣子是他惦念別人更多。

“哈哈,我就算真要去櫻桃園,還用瞞著你?”

櫻桃園那裏還有曲江集會挑選出來的平康伶人案習新樂,李守禮自然是惦記得很,但被娘娘房氏厲訓管教,不得許可還是不敢去。

聽到李潼這麽說,李守禮嘿嘿一笑:“三郎你雖然自有主見,但身邊閑力跟隨、幫襯疏漏總是好的。此行雖然無聊了些,但那竇家不是善類,我也是不放心你一人獨往,這一點用心不能稱壞,你可要記在心裏。”

兄弟倆一路閑扯,很快就來到翊善坊外,擡眼望去,便見諸麻幡素縞從坊中布置到坊外,甚至就連街道兩側的槐柳樹幹上都張扯著幡麻,前來吊唁的賓客也是極多,自有神情肅穆的竇氏族人出出入入的招待。

看得出來,竇尚簡死得雖然很倉促,但各種喪禮事宜倒是準備的很充分,場面擺得很大。

但李潼見到這場面後只是心中冷笑,這家人拖欠著故衣社的麻貨錢款不還,卻還敢如此鋪張陳設,實在是太欠修理!

“嗣雍王、河東王,王駕入坊!”

坊門處有聲音洪亮的竇氏家奴扯著嗓子唱名,語音未落,坊中已經湧出許多竇氏家人,一個個面有戚容,並有竇氏子弟道左拜迎。

竇家人實在太多,李潼也認不明白誰是誰,落車之後隨口寒暄著便往靈堂而去。

竇家這祖業堂院非常的寬闊,倒也配得上其家關中望族的格調。二王入前時,早有許多賓客已經列此等待。

李潼也不急於入前吊唁,就在堂前與先趕到此處的賓客們閑聊著,順便問一問這個竇尚簡怎麽突然就死了,當中有沒有什麽跡象可查。

長安令房融、萬年令權懷恩,包括幾名留守府衙官都在這裏,依次上前向少王見禮。

看到西京官場人物到的這樣齊全,李潼也不免感慨,這個竇尚簡雖然白身居家、不曾出仕,倒真有幾分白衣公卿的意味,同時心中更加疑惑。

他在堂外站了片刻,將情緒稍作調整,一臉沉重的步入堂中,只見廳堂裏帷帳深掩,依稀可見帳中擺放著一具棺木。

李潼舉手向那棺材作揖,新收的府員權楚璋則入前誦讀吊文。趁這時候,他拉著一名竇氏老者皺眉問道:“日前靈感寺還見竇七公,雖然不稱喜逢,但也未見有什麽惡疾纏身,怎麽突然就傳噩耗?”

那竇氏老者眨著幹澀的眼睛,語調微顫道:“也是家門不幸,近來太多災厄,剛有惡事未定,不想七公也……唉,唯一可作安慰者,就是人情眾眷還算殷厚,特別兩位大王能駕臨吊靈,讓亡者安息,生人感懷。”

聽到老家夥滿嘴敷衍,李潼也不再浪費口水,索性直往帳中行去,口中則嘆息道:“你等徒眾或許不知,我與竇七公常有往來,靈感寺相逢之前,某日還在樂遊原上有見,言及登高攬勝、京中無過此原。當時竇七公還笑言此近有園墅閣台,要贈送於我助此興致,情深言切,讓人推辭不開。卻不想興致未達,人已成故,今天總要見上一面,近訴悲情……”

“你、你胡說!七叔何時也沒有應你!”

少王話音未落,堂中一名跪靈行哭的竇家子已經跳了起來,指著信口開河的河東王一臉忿忿道。

李潼當然是胡說了,但見有人跳起來,當即便頓足停下,轉頭望著對方,眼神轉為冷厲,沉默片刻後才又說道:“亡靈帳前,不言俗事。我也只是一時情切有感,偶然提起舊日交際情形,何至於如此疾聲厲言?”

“本來就是如此,七叔根本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