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5章 訪才若渴,求婚似疾

神都洛陽皇城光政門外,甲士聚立,並有仆役沖洗地面,太平公主車駕正從宣輝門進入,準備轉入西隔城入宮。

眼見到這一幕,太平公主不免有些好奇,停車使人詢問發生何事,片刻後門仆匆匆返回,神色驚異有加,上前稟告道:“南省李侍郎剛剛在光政門外杖殺王慶之……”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忍不住抽了一口氣,心情也是震驚有加。

這個王慶之雖然不是什麽顯宦,但太平公主也是聽過其人名號。

其人乃是洛陽閭裏一個豪客,因其人面廣闊拜入魏王武承嗣門下,常為武承嗣策劃奪嫡謀計,太平公主甚至在武氏家宴上都見過其人幾次,可見魏王對這個人的賞識、看重,卻不想竟然被夏官侍郎李昭德直接當街打死。

家仆還打聽來一些別的消息,近前細說緣由,但太平公主心思已經不在此處,聽得也不太真切,只是擺手吩咐繼續前行入宮。

坐在車上,太平公主也是心念飛轉。對於李昭德這個人,她雖有聞名,但了解不多,只是聽過幾句閑說言是其人氣盛高傲。但無論這個人秉性如何,直接當眾打死一個為魏王奪嗣而沖鋒陷陣的急先鋒,若說背後沒有她母親武則天的示意,是不可能的。

若是往常,太平公主怕要心懷竊喜,認為母親終究還是心向兒子更多,不願將皇業傳給外侄。可是現在,她自然不會這麽淺表的看待問題,帝王心術還是有別庶人,至尊之位又哪能如此濫由旁人窺伺,兒子不可以,侄子更不可以!

“這個三郎,還真是……”

沉吟許久之後,太平公主才驀地感慨一聲,卻又不知該要怎麽評價。

天授革命以來,時流所矚目的焦點無疑是李、武奪嗣之爭。甚至就連太平公主這個事外之人,眼見那些動輒人頭滾滾的紛爭都不免憂悵滿懷,有些迷於此中。

直到此前不久,她才意識到自家母親仍是幹勁十足,嗣序問題完全不在眼下其人度內。可是遠在西京的少王,不獨一早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而且還做出了實實在在的舉動。

再對照李昭德今日所為,太平公主才越發感慨,能夠立在這樣一個世道中蹈舞隨勢的,果然沒有一個簡單人。跟這些謀計深刻的人物相比,她還差了很多。

因知前朝多事,太平公主也並不去直訪母親,入宮之後便直入女皇近日慣居的億歲殿。可是入殿之後才意外發現女皇並沒有在前廷議政,而是一直待在億歲殿中。

“途過南省,偶見雜事,還道阿母應在前殿。”

被宮婢引入殿中,太平公主忍不住說道。

武則天身穿燕居的彩袍,半臥於榻上,身前憑幾支住一卷,神態頗有悠閑,聞言後便微笑道:“竟日勤事,南省還置那麽多官員做什麽?”

太平公主聞言後便也笑起來,讓乳母張夫人奉上自家精制的養顏丹丸並說道:“端午新采的益母草,是我親手調制,沒有長趣興祝,只能拙工表意,願我阿母長盛萬萬年。”

武則天擡手讓宮人收起藥丸,讓人收起文卷,半坐起來與女兒閑談。

聊了幾句之後,太平公主終究還是沒忍住,又開口說道:“前廷發生那種事,難免群情驚擾,阿母不用親視、或找人入問?”

武則天聽到這話,眸光略有閃爍,片刻後嘆息道:“雖為人主,未必能得大自在。有的時候,人事趨來,我也不得不避。”

太平公主聞言後,便意識到母親或許有此示意,怕也想不到李昭德會做得那麽暴烈,便又說道:“我聽人提起南省李侍郎,論者多言其人性厲,在勢則驕。”

“用人如降物,用其善、略其惡罷了。昭德有宰相的才器,無宰相的風度,但跟那些昏昏於事的人相比,已經算是難得。這世上又有多少良善人才能讓人只見其美,不覺其拙?”

人總有傾訴的欲望,武則天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如今朝事糾紛不斷,群臣各有懷抱,而她自己又親緣寡淡,能作親密交談者實在寥寥。

隨著近年母女關系緩和,她也越來越喜歡跟這個女兒聊一聊,並不只獨限於家私,偶爾還涉及到許多外朝人事。這個女兒不乏機敏,有時回應也能讓她大受啟發。

“真無這種人嗎?阿母是大枝蔭廣,忽略了樹下啊!”

太平公主笑語回答道。

武則天聞言後也笑起來,但還是微微搖頭道:“那小兒雖然戲弄入事,但卻不經不典、不禮不章,譽之過甚,讓人笑話。”

太平公主又笑道:“門外閑人論言是非難免,但本來就是庭門之內兒郎們情真自表,也不需要外人的表彰誇贊,只要能討得親長歡意,便是一件知足的樂事。我教孩兒,能誦一韻已經覺得聰慧可喜,又不必跟那些沉迷書卷的儒生們較論學識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