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0章 兵入武氏邸

近日由於曲江戲弄的緣故,民眾多集東南幾坊,至於城中其他坊區、甚至包括東市在內,都變得冷清許多。

東市的放生池附近,地處低窪,常有陰潮,不適合儲存貨品,因此雖然也有一些建築設立在周邊,但卻少有人在此經營。

但在寸土寸金的東市裏,這些屋舍也並沒有閑置,既然不適合存貨,那就索性住人。當然,肯居住在這樣常年潮膩所在的,多半處境都不算好,除了一些小本行商之外,最多的便是那些行腳力夫。

所以放生池附近是有著很多的腳力鋪,常有褐麻漢子在這裏居住逗留,等待市中商鋪的雇傭,因此這附近也是魚龍混雜,尋常人都不敢輕易靠近。

這附近不乏閑人遊蕩,有人用自制的網兜在放生池裏撈取白天行善人家放生的魚鱉,也有人則就一臉窮戾之態,遊蕩著想尋找那些看來眼生的落單商賈、或者是城中人家派出買貨的奴婢,想要做什麽,不問可知。

東市北側一個腳力鋪子,聯排竹木搭設的茅棚,坐臥的張設多半破損,許多人幹脆就臥地而眠。這裏氣味算不上好,多有人畜便溺的殘留,與汗臭、汙泥糅雜成一股令人作嘔的腐味。

人的處境惡劣,脾氣就難免暴躁,所以這附近也都充斥著人語叫罵聲與打鬧聲,很是嘈雜。

但有這麽一處茅棚,卻安靜得有些過分,以至於讓人懷疑是空舍。偶有閑人走入近來,卻看到茅棚裏鋪設著整齊的麻氈,麻氈上則是聯排的人眾合衣而臥。

聽到腳步聲,棚後便閃出兩道健壯人影,也不說話,就這麽直勾勾望著闖入者。這一幕實在是令人心裏感到驚悸發毛,忙不叠轉身退出。

“還是要留心,不要如此標異。東市這裏人多眼雜,若是太不尋常,難免會被人窺探到。”

聽到聲響,楊顯宗從麻氈上坐起身來,看到茅棚這情形,又嘆氣道:“全都斜臥休息,不準這樣整齊!叫鬧幾句,假作些鼾聲,陳八你們幾個,去棚外解尿,不準再灑土掩蓋,不準再打掃草庭!”

聽到吩咐聲,茅棚眾人各自斜身而臥,但姿勢與幅度卻都相同,看起來更是怪異。

至於被指叫姓名的幾人,更是一臉的苦色:“阿兄,不解尿行不行?不在溺處實在是尿不出來,秦嶺裏幾個月抽打出來的習慣……”

楊顯宗聞言後嘆息一聲,他入社時間不短,但卻是在近來才接觸到這些敢戰士精卒。印象最深刻便是這些人律令嚴明,自有一套行為規範,動靜都不逾規。

雖然本身沒有什麽軍旅的經驗,但楊顯宗也知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必是精卒無疑。不過也正因為這一點,當這些人進入城中的時候,則就與周遭那些市井氛圍格格不入。

一個、兩個還不起眼,可若聚集多了,任誰都能看出這些人的不同。

為了能夠在城中隱藏下來,楊顯宗也是操碎了心,白天分散各處察望路徑還好,可是到了晚上,他就忍不住要提心吊膽。

也幸虧近日西京人眼矚目都在東南曲江,各坊那些街卒包括縣廨衙役們都要抽調過去助力,市井之間沒有那麽多官方的耳目分布,這才勉強容身下來。

“律令易縱難收,這些徒卒剛剛敲打出來,還未稱精,也沒到就俗的火候。”

一名孔武健壯的中年漢子望著楊顯宗笑語說道,其人名為馬沖,本是汾州一名軍府別將,天授年間關隴府戶外遷河洛,府下人家不願離鄉而多逃竄,受責難免,他索性也棄了軍職,加入了故衣社。

楊顯宗聞言後點點頭,並又說道:“上峰所以用我,本就不在弓馬戎令。未來咱們這群力卒,多半還是城用傍主,我暫作頭目,也是引你們沾習俗氣。至於督導行事,還是要馬隊頭你們勞心。”

“都是故義兒郎,無謂分出你我。”

馬沖笑著對楊顯宗點點頭,然後便又合衣躺下。他們這些敢戰士舊在秦嶺開道,隨時都要迎戰那些占據峰嶺的蜂盜們,也早養成了隨時隨地休息調整、恢復體力的習慣。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到了下半夜,睡夢中楊顯宗陡生警覺,睜開眼便見馬沖等敢戰士們已經各自整裝系腰並挖開棚中泥土,將埋在地下的刀杖之類器械分配下去,動作雖然不少,但卻沒有什麽大的聲響。

楊顯宗暗道一聲慚愧,舉手拍拍臉頰讓自己更清醒幾分,馬沖已經將一柄佩刀遞到他手中,並語調平靜道:“來訊了!”

一眾人魚貫而出,天上幾點寒星,周遭則漆黑一片。不多久,分散在東市各處的四百余名敢戰士們已經聚集在了靠近東市水門的放生池東岸柳樹下。

“報數!”

“一、二……”

明明是將行險計,楊顯宗本來心裏還略有忐忑,可是看到這些敢戰士們有條不紊的行動,心情便也漸漸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