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7章 命裏無時直須搶

通善坊杏園中,戲台上一名面貌清麗的宮裝女子一人獨坐,手撚琴弦,且彈且唱,唱的則是屬於清商吳樂的《子夜四時歌》。

清商樂素來不以熱鬧撩人著稱,所以台下的觀眾遠不如別的戲台那麽多。不過隨著少王車駕停此,冷清的場面有所改變,畢竟少王前後擁從便有數百之眾,本身又自帶光環,行止何處,趨從雲集。

“原來河東王也喜這種滋味?”

少王入坊未久,武攸宜便也聞訊趕來,與少王並坐一席,指著台上伶人笑語道:“這個楊九娘也是平康坊裏色藝稱佳者,只是性調寡冷,幾天戲演全都不能迎合眾願,倒成了場上的一枚遺珠。”

“市井多燕躁、胡戲,倒是少聽如此純粹的吳樂。”

李潼聞言後便笑語道,他操弄樂戲不是短年,對於各種風格的音樂也都有涉獵。清商吳樂並不適合這種露天的戲演,還是適合軒室雅廳,二三閑客細細品味,台上女子從氣質到技藝都有些曲高和寡的味道,被人冷落並不出奇。

武攸宜聞言後咧嘴一笑:“色外論藝,我是不比河東王的風雅。今日擁從數眾,你可安心踏實了?”

“總要大事為重,就算心裏有恐懼,也不能長久的避不見人啊。”

李潼聞言後便笑語道,昨日遇事的確是有幾分余悸,但過了一夜後,心情也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武攸宜見少王神色恬淡,也是忍不住心內感慨,這小子真有惑眾的天賦,昨天櫻桃園小樓裏嚇得臉都白了,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今天到了人前卻又無事發生一般,換了自己,真是做不到如此程度的掩飾。

“連日戲演,集麻已經過五百萬斤數,坊裏這些浪蕩豪客,為作戲弄也真是不惜物力。觀此趨勢,再加演旬日,收集幾千萬斤麻料綽綽有余,如此奏報神都,還不讓人驚掉門牙!”

講到近日收獲,武攸宜不免眉開眼笑,唯一有些不滿的,就是他事前收囤的麻料不多。畢竟他過往年月都是蹲在西京城中,城外鄉野少有經營,倉促收集,不過得料百萬斤數。

李潼聽到這數據,也在心裏默默核算。麻貨本身價格不高,一斤麻不過幾錢數,幾千萬斤也不過幾億錢上下,這還是在西京麻價比日攀升的情況下。一千錢為一緡,一億錢不過十萬緡,折騰這麽久,所收不過幾十萬緡,看起來收獲也不算大。

但在古代這樣一個運輸條件下,物料並不能簡單的兌成錢價。兩京之間不說權貴,哪怕是豪商,家產過十萬緡都不在少數,但若勒令交出幾千萬斤麻,逼死他都做不到。

幾千萬斤麻料,已經足夠將西京乃至於周遭幾州儲麻搜刮一空。等到收網的時候,勢必會有大量戲場豪擲而無力兌現的人出現,這些人要麽舍盡家財高價收麻,要麽就敞開私庫供武攸宜搜刮勒索。

所以武攸宜才樂得眉開眼笑,覺得此番與少王配合搞事實在是太過癮了,既拍了他姑母馬屁,又能大肆搜刮民財。

“今次戲弄大獲成功,既能娛情於上,又能悅民於下,所謂守牧教化,正是如此了。大可就此形成常例,恰好河東王你也要留西京擴編新曲為祝明年聖壽,索性秋後重陽再作一戲!”

聽到武攸宜眼前事還未了、就已經在做下一步的計劃了,李潼也不免感慨,豬腦子有什麽不好?起碼他自己很快樂呀!

雖然有了一次成功經驗,武攸宜也不覺得自己能夠獨立完成此戲,不免示好少王:“河東王新遭橫劫,我知你心不能定。把你強留在此,是有些強人所難。但只要你肯留下,我一定保障你的安全。昨夜歸邸,我也在細忖何人害你,思來想去,已經有了幾分所得。”

“王與世間本無仇,害你者必然意不在你,所為只是謀害當下所弄諸事。我聽風言京邑幾家都在闊收麻料,想是要讓鄉野無麻,使你我無物助幸。害你的,無出這幾家之內,等到眼前事了,我一定為你討還一個公道!”

看到武攸宜一臉義正辭嚴的模樣,李潼張張嘴竟有幾分無言以對:你這家夥大凡把斂財的鬼主意三分用在正事上,說不定大周皇太子就是你,你可真是個機靈鬼!

說話間,觀戲人群中傳出一陣騷亂聲,是有一些豪奴排開圍觀眾人,護從著一名身穿錦袍的中年人來到少王護衛陣列邊緣。

中年人越過豪奴,隔著層層人墻向內拱手道:“在野鄉士竇七,請見兩位大王。”

李潼聽到對方自報門戶,眸光頓時一閃,擡手讓護衛們讓開一條道路,請那竇七入前來。

竇尚簡穿過層層甲士,心中也是難免忐忑。但他也不是一個遇事無膽之人,自知如果少王知道了刺客的來歷,他們一家弄事幾人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壯著膽子入前,也是為了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