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6章 捐麻續縷,祈君長命

時間很快來到五月,而西京城的氛圍也是越來越熱鬧。特別是越來越多的時流由神都洛陽趕來西京,更讓寂寞已久的長安城熱情迸發。

西京崇仁坊少王家邸中,每天也都是賓客盈門,幾追舊年身在神都時的煊赫。

面對這樣的情況,李潼倒也沒有自信到以為自己真的有這麽大的號召力,一聲號令、萬眾奔趨。

說到底,還是跟當下的時局有關,就連他自己都怯於神都時局潮湧,不敢輕易返回洛陽,那些活躍在神都的時流能無絲毫感受?借著這個機會離開神都,到長安來戲鬧一番,也是一個讓人比較心動的選擇。

存著這種心思的時流不在少數,其中一個比較顯著的例子就是初唐四子中如今碩果僅存的楊炯。

初唐四子雖然才名頗高,可若講到身世,簡直一個比一個乖張可憐。王勃英年早逝,客死遠鄉,盧照鄰病痛纏身,自投穎水,駱賓王從逆作亂,生死不知。

至於楊炯,講起來也是一把辛酸淚。其人也是少年得志的典範,出身弘農楊氏名門,高宗顯慶年間便舉神童,待制弘文館,一待便是十六年,一直等到高宗上元年間再應制舉,才得以改任秘書省校書郎。

楊炯下一個人生高峰在永隆年間,經薛元超舉薦出任崇文館直學士,之後更是擔任太子李顯的東宮詹事。但眾所周知,李顯之後不久便遭了殃。至於楊炯則更悲催,其堂弟直接卷入徐敬業謀反中,楊炯受此連累,便被一腳踢到了四川梓州。

官運不佳才氣壯,作為初唐四子如今僅存的一個,楊炯來到西京長安,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過其人來此,倒與河東王關系不大,就是屬於政治避禍,也並沒有到崇仁坊王邸拜見,直接入住城東友人坊居。

李潼對此倒也不甚在意,一則他跟楊炯本來也沒有什麽交集,二則如今王邸內外時流匯集,不差楊炯這一個。只是因為楊炯的到來,難免聯想一些舊事。

楊炯有一句名言,愧在盧前,恥居王後。這話常被解作文人傲氣,看輕王勃。

不過對於李潼這種常有臟念頭不斷的人,往往能夠咂摸出其他味道。他倒覺得這番宣言不只是文名之爭,也是一種政治站隊。

眾所周知,王勃曾為沛王李賢府員,也就是在這職任上遭了殃。楊炯則曾為李顯東宮官屬,而李賢與李顯這對兄弟關系向來馬馬虎虎,楊炯如此爭名,未必沒有迎合上意的意思。

李顯那麽刻薄寡恩一個人,連倡議將他迎回的狄仁傑都不感激,重登帝位後卻特意追贈楊炯,可見上下關系確實和諧。

楊炯這個人不值得李潼過分在意,但其人態度所反應出來的問題就是,他想要組建自己的政治班底,老家夥們統統靠不住,只有成長在他奶奶羽翼之下、那些不三不四的新人,才是值得拉攏和培養的對象。

除了一些不相幹的人之外,原本的府員鐘紹京也從神都來到了長安。

李潼離開神都之前,本來已經將鐘紹京安排在了麟台,但是隨著少王離開,修書告停,大監沈君諒被殺之後,麟台又被打回原形,鐘紹京這幾年也一直都在閑混日子,少王既然已經復出,自然再入府內。

端午這一天,曲江雅集正式開始。從黎明時分,王邸便熱鬧了起來,前廳大演儺戲,中堂也是賓客滿席。

後堂裏,李潼等三王並小妹李幼娘齊拜嫡母房氏,並各呈瑞禮。

李光順、李守禮所獻禮物倒是中規中矩,無非五彩絲絳結成的長命縷並園中所采時花。李潼最近發了一筆橫財,在武攸宜贈送的財貨當中選了一副三國曹不興的《驅五毒》古畫送上去,房氏覽畫也很喜悅,當即讓人在廳堂裏高懸起來。

輪到小妹李幼娘時,卻是讓人大吃一驚。

這小丫頭闊步行上,拜在娘娘席前,語調甜膩道:“祝娘娘時毒不侵,長命永祿。”

說話間,早有她身邊婢女快步上前,兩人搬擡著一方長長的檀木盒子,當盒子打開時,廳堂裏頓時閃過一層珠光寶氣。李守禮心中好奇,上前探頭一看,更是忍不住驚呼道:“阿妹哪來如此豪闊!”

李潼也走進去看,只見檀木盒子裏擺放著十多類蠍子、蟾蜍、蜥蜴之類的毒物器偶,材質或珊瑚、或玳瑁、或天青、或碧玉,各依用材色質不同,制造得惟妙惟肖。

看到小娘子具此重貨,房氏一時間也是驚訝得瞪大了眼,李幼娘則湊上來,掏出一根金柄結絲的軟鞭塞進娘娘手中:“娘娘只要整日鞭打匣子裏這些毒蟲毒物,它們見到就會心驚,永不受害!”

“你這娘子倒是有心,可這些珍器玩具,哪好隨意擺弄。”

房氏舊年曾為太子妃,也是見過世面,雖然一時吃驚,片刻後便也恢復過來,笑得合不攏嘴,將那小娘子緊緊擁在懷裏,非為愛此珍物,只是喜此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