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0章 少王只是無心人

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上官婉兒才又返回這一處閑廳,眉眼之間倦色濃厚,坐下來後甚至都提不起精神與太平公主笑語寒暄,只是舉手讓宮婢送來茗茶。

“才人是有恙在身?既然體中欠適,事務轉付別者,何必這麽勉強勞累?”

太平公主嗅到那茶味濃郁,不免關切的對上官婉兒說道。她並沒有什麽飲茶的習慣,就算日常服飲也只當做一種輔藥。

上官婉兒手捧杯盞,聞言後露齒一笑:“哪有什麽病恙,上陽宮這裏初夏傷潮,久坐難免潰悶骨痛,一些小情,不足廢事。”

說話間,她移席就近太平公主,指著杯中茶湯笑道:“茶飲不膩,久服解乏。我也是因人染習,習上之後反而無飲不歡,諸料調味,醒神導氣,讓人自覺耳聰目明,竟日不疲,公主殿下要不要試一試?”

太平公主看一眼那辛濃藥湯,心裏有些抵觸,但見上官婉兒輕啜慢飲、似是細品甘甜,索性舉手點頭:“那就試一試。”

自有宮人托盤送來各種杯杯盞盞的茶具,上官婉兒主動上前取料調味,椒粉、茶沫、橘皮、蜂蜜之類,沸水調勻,在細膩的白瓷杯中,湯色澄亮可愛。

她用竹器托杯奉至太平公主案上,不乏期待的看著公主舉杯細飲,頗有幾分向閨友分享好物的味道。

茶湯入口,太平公主微作咂摸,眉頭舒展開來:“滋味倒是不壞。”

說話間她又看到自己茶飲顏色較之上官婉兒有些不同,不乏好奇探手抓來並笑道:“我來嘗一嘗才人習味又有什麽不同?”

彼此關系日漸親密,太平公主也不作避嫌,舉杯便飲,茶水入口後卻覺一股辛辣,勉強忍住沒有吐出來,強咽下去之後便嘖嘖道:“烈飲傷味,似懲似警,非苦心人不能習此,才人真是興味刁鉆啊。”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略有錯愕,默然片刻之後接回自己的茶飲並笑道:“只是染習難改,讓殿下這麽一說,倒讓我自覺成了一個孤僻之人,確是該要自警。”

話雖如此,她卻沒有改變口味的意思,讓宮人再續一杯故味,轉眼看到擺在案上的紙箋,眸子微微一閃,但卻沒做什麽回避,主動坐在案側,拿起紙箋對著公主笑語道:“這位大王聲趣,世道久有不聞,新聲乍聞,便是風月盛集。想是群情西趨,戲場冷落,公主殿下能有閑時。”

太平公主聞言後嘆息一聲,而後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這個侄子才艷趣高,動靜惹人。就連才人這大內才女,都忍不住要香箋重描,趣味長品,更不要說外間那些閑流。幸在這也不是別家庭院的玉樹,戲場因此冷清,我也是有喜有怨。”

女皇履極之後,上官婉兒自然不可再保留那本就有些尷尬的才人宮職,如今的她銜稱是司苑內應制,硬湊起來的職銜有些不倫不類,但內外也無人敢就此戲笑。

不過宮人們仍然慣常稱上官婉兒為才人,拋開了職名所指,那就只是字面的意思,指稱其人才情。

上官婉兒暗指神都士流都奔趨湊趣遠在西京的少王,她收藏少王新辭也沒有什麽大不了。

太平公主卻不想讓她這麽簡單糊弄過去,走近與上官婉兒並肩而坐,撚住紙箋一角笑語道:“這個小子舊年勾我鋪設戲場,他自己則遠出服禮,讓我獨力維持此間。如今在西京興弄趣事,又讓我門庭冷清,這是恃才自狂,讓人氣惱。可惜我也真是仰賞則可,品鑒無能,便借才人高眼臧否,細言辭中妙趣。”

“濃情似艷近狎,興味似人實己,這是自憐的屈言,不是王者的妙章。較之大王舊年聲趣,其實形神大脫,可知離群索居,自折生趣,並不是才情蘊養的良態。”

上官婉兒也並沒有回避,只是指著辭章對太平公主說道。

太平公主聞言後倒是一奇,忍不住說道:“我見才人珍重細描,妥善收藏,還以為佳作可賞,原來只是毀神屈氣的拙作?”

“這可不是我的評語,而是陛下點評。河東大王才達妙境,不是俗流能及,公主殿下品鑒無能,我又哪裏能夠細辨優劣。我眼能觀的,只見大王形字巧列,才技高妙,讓人嘆服,這也只是才情卑下者自比不及的俗聲。”

上官婉兒一邊說著一邊望向公主:“款轡提引不敢入,少王只是無心人。以濃艷飾薄幸,以巧言媚人情。言不由衷,意在掩飾。這不是我之俗眼能夠立言,公主殿下如果要傳言教訓,大可引此陛下之言。”

太平公主本來還有幾分擠兌上官婉兒的意思,可是聽到上官婉兒轉告女皇評語,一時間已經微有色變,忍不住皺眉沉吟道:“陛下也聞她幼孫新辭,這是什麽意思?”

“疏不釋親,各自心會,殿下問我,可就所問非人了。陛下閑論此事時,魏王、梁王都在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