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5章 義伎捐金

平康諸伎於橫街上親歷騷亂,本來就心有余悸,此際再聽到胡服女子隱有嫌厭的話語,臉色都變得不甚好看。

“平康娼籍雖是賤業,多幸前輩色藝頗有弄巧之名,館居聲奴不至於衣食無仰。娘子如果覺得拙伎不堪使用,先前所約酬資不敢領受,慚愧歸館,還請娘子勿作攔阻。”

雖然事情得以妥善收尾,但想起當中心境跌宕,那個莫大家也不能保持原本的淡然,對那胡服女子冷聲說道。

女子聽到這話,秀眉微蹙,隱有不悅,但片刻之後又笑靨如花,上前一步攬住莫大家臂彎,並輕笑道:“我只是一時情急失言,竟惹大家變色羞怒,不知該要榮幸還是惶恐。若是盛待別的賓客,何需要這樣戰戰兢兢,但那位大王卻不是俗道筋骨氣概,才會惶恐不定。”

“若只如此,那娘子就多慮了。河東大王不獨雅賞始末,更擬辭相酬!”

莫大家身後一名婢女忍不住的賣弄起來,神態之間不乏驕傲。

女子聽到這話,眸光頓時晶亮:“辭在何處?”

眼前女子便是籌備途迎少王的幕後金主,莫大家也不便對其過於冷漠,聽到女子問話,便從懷裏掏出兩張河東王親筆書寫的新辭。

女子劈手將那紙卷奪去,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裏,默誦數遍有余,片刻後才開口感嘆道:“這位大王不獨聲辭美妙絕倫,就連筆法都這麽莊美脫俗,不能親眼深睹風采,真是大大的遺憾啊!各位可都見過那位大王,不知人物究竟如何?”

說話間,她一臉好奇的望向平康諸伎,兩手則緊攥著紙張,並沒有歸還回去的意思。

聽到女子這問話,一眾平康伎臉色頗為復雜,並沒有急於發聲,更有人視線迷茫,似在回想。

“當街不便論細,娘子想知究竟,還是入館詳談。”

女子聞言後,便也暫且按捺住心中好奇,與一眾平康伎往南面曲裏行去,途中又捧著兩首新辭念誦不斷,並不時發出嘆言:“怎樣奇致人物,能作如此美妙巧思,通篇都能識遍,自忖卻不得片言!諸位娘子真是有幸,能憑色藝邀取美辭,當中若有只言寄我,不知會心歡成什麽樣子!”

聽到女子這番感慨,平康諸伎心中感想也是復雜至極。

眼前女子羨慕她們有色藝之能,能夠直邀少王酬贈。但她們卻傷感命薄,只是供人取樂的皮肉玩物,眼見那位大王玉樹英姿,心中更有一種自慚形穢,芳心雜系也只是暗越雷池,心裏則知彼此能夠產生交集的可能微乎其微。

平康坊規模雖然不屬西京大坊,但內裏則是繁華異常,聲色所聚,自然難免嘈鬧。坊中樓館林立,香風脂氣熏人欲醉,坊街上不乏鮮衣怒馬的都邑俠少尋花問柳、逡巡不去,更不乏盛妝色伎臨街賣弄風情,招徠恩客。

但這些嘈鬧景象主要還是集中在北曲,行至中曲,環境就變得優雅起來,坊街兩側桃柳新綠,邸館門前花叢芬芳。即便有歡客群遊,也都少有大聲言笑,擔心唐突佳人。

途中群伎陸續散去,返回各自邸館,胡服女子一遍遍向她們道謝,並表示最近兩天便會將酬資各自奉送上門。

待到行至南曲時,同行只剩下胡服女子和其隨員豪奴,還有莫大家等寥寥幾名藝伎。

莫大家邸館位於曲巷深處,只是一座面積七八畝的尋常家宅,莫大家早已經落幕謝客年久,居住平康坊也算是故土難離,平日宅中接待幾名舊知,並有坊裏伎兒登門求技,憑此為生,倒有幾分大隱於市的味道。

胡服女子跟隨莫大家返回其宅居,這才又忍不住問起剛才街上的情形。

“這位河東大王真不愧是名門貴種,風采更勝先人,難怪、難怪能享聖人厚眷、士流鹹誇!”

歸邸坐定之後,莫大家回想所見河東王神采,忍不住感慨說道。她雖然只是平康坊裏一名藝伎,但因聲藝之妙,盛年時也曾遊走權門貴邸,更幾入大內獻藝,因此也是見過故雍王李賢。

胡服女子坐在席中,貼身的衣袍下、身材曲線更顯曼妙,兩手支在憑幾,兩手則托住粉腮,聽到莫大家這麽說,兩眼笑得媚意橫生:“這就好、這就好,我是多恐這位大王才、容不能匹配,再誦美章也少情味!”

莫大家聽到這話,臉上閃過一絲疑竇,忍不住發問道:“冒昧請問,娘子操持這些戲弄究竟有什麽樣的心意?觀娘子姿態,已知必是巨室貴姝。若真爵勛貴第,自有人情瓜葛,不患沒有走拜訪問的機會,也不需在外拋撒錢財。若是、今日戲弄鋪陳,已經招惹權豪幹涉,河東大王顯貴出眾,不是草野人眾能輕易靠近的。”

女子聞言後笑語道:“先前不是已經訴於大家,我閨稱楊麗,家門也只是蜀中尋常,操持販業積存了一些財貨。只是性尚風雅,愛極了河東大王的才情佳篇,自慚草野不敢登門騷擾,只能做些人情之外的鋪張,如果能夠取樂名王,自己也如飲甘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