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0章 捐麻入社,義氣感召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且不甘於束手待斃,李潼就一直在考慮該要怎麽活下去。

政治上對他奶奶武則天的迎合表態,僅僅只能滿足他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已。別看他眼下一副當紅炸子雞、賓客盈門的煊赫,但這其實都是不怎麽靠譜的假象。

他的生死榮辱,仍在他奶奶的一念之間。想要真正有尊嚴、能獨立的活著,唯有自己能夠切實掌握的力量才是根本。

他是一品的郡王,或許能借重一部分朝廷公器的力量。但事實上,這些力量仍不怎麽靠譜。只看去年鬧得挺歡騰的李氏宗王作亂,直接被打得落花流水。

初唐權力結構,就是重內而輕外,這也是武則天能夠篡唐成功的一個必要條件。高宗時期,瓦解了以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勛貴集團,自此之後,在中樞格局中,便再也沒有一股政治力量能夠抗衡皇權。

如果換了安史之亂後的年代,武則天如果敢這麽折騰,哪怕權術再怎麽高明,也絕對不會有成功的可能。各地擁兵自重的節度使可不是吃素的,與其看著一個李家老媳婦瞎折騰,天子何如我自居之?

朝廷公器,李潼是不敢竊弄太多,在他奶奶眼皮子底下搞這些小動作,那是純粹嫌命長。但除了朝廷所掌控的力量之外,關隴、河洛之間的法外力量同樣很強大。

像是高宗儀鳳年間,關中大饑,盜匪橫行,以至於天子就食河洛,儀駕都不敢輕易出動。

這一時期,正逢府兵制瓦解崩潰,而新的秩序還沒有建立起來。這當中的混亂,便是李潼的機會所在。至於該要怎麽利用機會,效果又大大的不同。

秦漢以來,編戶齊民便是中央政府得以集權的不二法門。直接的隱蔽人口、將流民藏匿在田莊、別業中,這雖然也是一個手段,但隱患同樣極大。

一則效率不高,李潼不過只是一個出閣半年有余的宗王而已,真要從這方面入手,他甚至連一個尋常鄉野土豪都競爭不過。

二則也是將自己直接擺在了朝廷章法的對立面,就算近在河洛之間能夠招募藏匿成千上萬的人口,當他奶奶是瞎的?

既然不能直接控制人口,還是要從生民日常生活入手去施加影響。生人在世,衣食住行幾樣事而已。由這幾樣事入手,便能直接影響到民眾生活。

民以食為天,食物自然是最重要的生計所在,對人的影響與幹涉也大。但這件事就連朝廷都做不好,民眾因饑而逃,換了李潼,也同樣是無計可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且不說他根本不敢私下大規模賑濟,就算是有這樣的想法,傾家蕩產能救幾人?

住同樣不好操作,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且不說廣廈與否,就算是耗費財力興建幾個流人聚居地,一旦遇到朝廷檢索擴戶,難道還能打包帶走、隱藏起來?

至於行就更不必說了,他自己還得老老實實蹲在神都城裏趴窩呢。

所以從衣料入手,是李潼覺得實際可行的一個切入點。言簡意賅的“故衣社”,兼顧賑濟與謀利。他也不是言必稱利,任何沒有利益驅動的行為方式,都不具備時間與空間上的延伸性。

如果沒有一個長期謀利回血的手段,單憑李潼一人財力,也不可能將之做大做強。

所以他給這個故衣社設定的門檻,一是府兵亡戶,二是捐麻入社。

選擇府兵亡戶,道理也很簡單,除了李潼那並不單純的意圖之外,府兵的組織與服從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就是府兵亡戶相對於普通民眾,社會關系要更加單純。

府兵肇始於西魏、北周,大成於隋唐,滿打滿算到如今雖然也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但府兵本身就是高耗損人群,當中這兩百多年又幾經改朝換代的大換血,所以並沒有形成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宗族人倫關系。

宗族人倫這種社會關系,其頑固強大是能夠與朝廷章法向抗衡的。往大了說的關隴勛貴集團、山東世族豪門,往小了說鄉裏土豪宗親,就連朝廷律令章法都很難滲透進去,更不要說李潼那些敲邊鼓的小伎倆。

將麻作為一種結社的媒介,李潼也是思忖良久才做出的選擇。

首先,麻是一種經濟作物,其應用廣泛,絕不僅限於紡織品這一個用途,織網、造紙,種子食用、榨油,油渣又可以用來飼養牲畜之類,所影響到的範圍可謂方方面面,具有很高的延展性。

其次,麻價格低廉且分布廣泛,獲取的途徑簡單,產出量大,即便是大量囤積,也上升不到會令朝野忌憚禁絕的程度。普通的麻皮,饑不能食、渴不能飲、寒不能衣,哪怕是窮困潦倒、饑寒交迫的流民,也不會將之當作多麽珍貴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