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7章 先王回遷,陪葬乾陵

聽到馮昌嗣這麽說,李潼倒是愣了一愣。說實話,他對這個年輕人關注並不多,之所以將之納入王府委為國官大農,主要還是看在薛懷義的面子上。

但馮昌嗣才力有限也是一個事實,畢竟出身的確是差了一點,才力有欠,基本的識文斷字都勉強。入事王府以來,主要還是在王府讀書學技,本職工作做得很少,以至於三王永業田目下主要還是司農寺在代為打理。

所以當馮昌嗣講到薛懷義要將之召回,李潼所想更多還是薛懷義的態度問題,對於馮昌嗣這個人倒也沒有多少遺憾。

可是這個年輕人如此表態,倒是大大出乎李潼的預料。

眼見大王神情錯愕,馮昌嗣又叩首沉聲道:“卑職所以辭征,不是膽怯、不敢征戰,只是自知甚明。舊年活在白馬寺,只見閑人浪戲,如今入在國中,大王不因淺薄疏遠,允我從容在學,時漸有進,雖然不敢自誇,可也……”

李潼擡手打斷馮昌嗣的話,又笑著說道:“昌嗣勤懇,我自看在眼中。生人志趣有異,貴在自得,你既然屬意在此,偌大門庭,自能相容。人事糾紛,也無須你權思入深。我與薛師,縱是歧途,情義不斷,庇你綽綽有余。”

他當然不懷疑這個年輕人是因為膽怯才不敢從軍,身為薛懷義的侄子,即便從軍,又哪有什麽沖鋒陷陣的機會,安步在穩,無患不能分功。之所以不願追從,應該是真的叔侄之間價值觀有著極大的差別。

李潼一直覺得,一個世道有沒有希望,關鍵還在於年輕人氣象如何。年輕一代如果銳意進取、有勇勁,那也無需細問對錯、不必牽掛淵博與否,二十年後,世道必不會差!

至於老家夥們,也不必標榜人生智慧有多豐富,是對的能褒揚,是錯的能兜得住,那也不算虛度此生。

如果恃著年齡虛長便將少輩強削類己,那也說明這個世道已經沒了前進的指望,無論你成功與否,你的人生經驗只適用於你的時代背景,如果你的兒輩因循於你獲得成功,世道已是一潭死水!

李潼倒不排除薛懷義是真的希望對侄子好,利用自己目下所享有的資源為之謀求一個好的出身。可問題是,他能遇到武則天,馮昌嗣未必能遇到那個能夠讓他無需努力就能驟顯的阿姨。

無論眼下薛懷義對自己是怎樣的想法與態度,李潼對薛懷義是心存一份感恩的。彼此性格志趣相差甚遠,就算他想有所回報,未必符合薛懷義的心意。但既然馮昌嗣有這樣的覺悟,李潼也願意給他一份包容。

“長者是非,不是少輩能夠輕論。昌嗣你既不願求於幸功,那就要加倍努力。”

李潼稍作沉吟後,又說道:“洛南龍門鄉裏別業一所,我暫付於你,且學且事。循此以進,即便無望州縣,自養綽綽有余。”

馮昌嗣拜謝退出,李潼卻陷入了沉思。從利弊而論,眼下的他,其實已經不怎麽需要仰求薛懷義的庇護。但從人情而言,薛懷義給他的幫助也實在不小。如果可以的話,李潼倒是願意將這一份情誼維持下去,甚至不排除未來薛懷義真正需要幫助的時候施以援手。

可是眼下的薛懷義風頭正盛,身邊最不缺便是趨炎附勢之人,如果非要以此來要求李潼,李潼真是做不到。他並不是看不起薛懷義,甚至就連他奶奶武則天,都不能讓他放棄掉自己的堅守而去無底線的迎合。

如果薛懷義因為這一點而對李潼心存不滿或怨忿,李潼也只能在心裏告憾一聲,並盡自己所能的栽培一下其人托付給自己的侄子馮昌嗣。

畢竟薛懷義所處的那個位置本身就敏感且危險,本身又不是慣於韜光養晦、預謀後路的性格。甚至於就算他肯鋪設後路,武則天也未必肯給他。

就像武周後期的張氏兄弟,吹著耳邊風請求將李顯接回,但當武則天逼殺李顯嫡子李重潤時,他們這一退路也就徹底斷了。

隔日便是中秋大朝禮,李潼翹了好幾天的班,這一天總不好缺席,於是也起了一個大早前去參加朝禮。

臨節之際,本來應該是一團和氣,可是這一天的朝禮,又接連發生幾樁大事。

其中最令人驚詫的一樁,便是此前外派河西押引庶人韋待價的監察禦史周興於太州境內被人刺殺身亡,兇徒於驛道襲殺周興,割首而去,自此便杳無蹤跡。

當這一消息公布時,可謂舉朝大嘩,人人震驚不已。

且不說周興其人此前身份、行跡如何,但今次是作為禦史外派,身負皇命,居然被人截殺於途。無論兇徒行兇的原因是什麽,這毫無疑問都是在挑戰朝廷的權威。

神皇武則天對此也是震怒,於朝堂之上親口宣詔,著令金吾衛將軍武懿宗領銜,會同司刑寺、肅政台並文昌秋官諸有司即刻出都,徹查兇徒襲殺禦史一案,同時下令河源軍經略大使婁師德親自押解罪徒韋待價等人歸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