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9章 為你寫首歌

六月的神都城裏,已經是暑熱難當。哪怕是伊水穿流而過的履信坊裏,也只到了夜間才會有些微的清涼。

街鼓幾通,坊門關閉,大街上行人絕跡,唯金吾衛遊騎沿街徐行,巡邏東西長街。而在各坊之內,卻也並非一片死寂,灶火燈燭星星點點,十字坊街上也不乏民戶遊蕩。

特別一些權貴居住的坊區裏,入夜後更有別樣精彩,華燈張設,笙歌迷人,引得許多坊中浪蕩閑人都圍聚於高墻外,哪怕只能聽到絲竹歌樂聲偶爾泄出,也能讓人著迷不已,流連不去。

履信坊地處城中偏僻,居戶並不像內城坊區那麽稠密,入夜後氛圍難免冷冷清清。

但這一情況近來卻有了改變,南北加設武侯大鋪,特別南側更是金吾衛街徒集散所在,坊門徹夜都不關閉,晝夜已有近百武侯不斷巡弋,到了晚間更有遊騎往來奔走。

論及治安狀況,絕對是洛南首屈一指,完全可以夜不閉戶,當然前提是那些金吾衛街徒並武侯們在巡邏途中自己不會入戶騷擾坊民。

坊中論及門庭顯赫,自然是三王邸。不獨履信坊,哪怕在整個神都城,三王連邸而居都是獨一份。一旦入夜,王邸內外燈火通明,幾乎照亮大半個坊區,那亮堂畫面倒也配得上這一份煊赫。

這一份煊赫自與尋常小民無關,但共居一坊之內,倒也不妨礙他們稍作沾光。畢竟對普通民戶而言,燈油燭蠟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因此入夜之後,不乏坊民都聚在坊街街面,或捋麻紡紗,或閑談闊論,聽著王府傳出的曲樂,倒也悠閑。

唯一一點不美,就是坊街上行來行去那些街徒並武侯太惱人。特別每當尤其奔馬行過,激起的煙塵飛揚,久久不散,不獨嗆人肺腑,更玷汙婦人手中絲麻。

“這些摧魂的街鬼,整日遊蕩,毛賊不見抓捕一個,難道是要訪他耶娘?”

閭裏婦人性情多有潑辣,一邊拍打著織物上的落塵,一邊指著那些往來遊弋的街徒背影低聲咒罵。

偶或有街徒上前驅趕,一邊動作緩慢的收拾著物什,一邊呼兒喝夫的指桑罵槐。外州番上的金吾衛街徒們或還能令她們忌憚幾分,至於那些武侯、坊丁們,常來常往不乏相識,也實在不敢將這些潑辣婦人往狠裏得罪。

“窮命鬼兒,生得奸相!母胎裏帶出傖酸氣,全沒一個人樣!”

武侯們聽到這些指罵,多是臊眉耷眼、少有回嘴,誰要瞪眼呵斥幾句,興許人堆裏便會沖出自家親長。偶有無賴坊丁還要調笑幾句:“婆子識得美醜?老子一身官衣,難道不比你家漢子威武大力?”

“尖嘴猴腮,狐鼠長成的精怪!你阿母不識美,也能辨出你的醜!”

每每講到這裏,人群中就不免有人低聲竊語:“誰說不識美?坊南那位大王,可真是……”

坊戶們厭惡這些擾民的街徒,這些街徒們自己其實也是苦不堪言,人總是難免好逸惡勞,愛惜氣力。但無奈上官有命,讓他們晝夜不間斷的巡邏,甚至每天都要檢查坊中樹木積塵,少不了一頓斥罵乃至於鞭杖責罰。

久疲難免生怨,想到自己等人晝夜疲於奔命,坊南一墻之隔的王府卻是夜夜笙歌,安逸歡樂,也讓這些街徒們不乏憤懣:“這些貴人們自己不耕不織,行有車、居有閑,又怕賊人侵害,卻把咱們當作畜生催用!”

偶爾也有人不乏惡意的冷笑:“你道富貴就能常享?這些貴人們迫害咱們這些賤力,旁處也有惡眼窺望著他們,早前這座王邸,可不是眼下這個主人。你若真有耳目的精明,興許也能分潤到這宅邸的富貴!”

雖然只是摻雜著怨氣的幾句閑言,但無論是言者還是聽者,究竟有沒有入心,這也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與坊街上往來巡弋的疲勞街徒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三王府邸內外的仗身護衛們。因為有了這麽多的巡警人力,他們倒是落得一個清閑,特別到了晚上,完全免於值宿之勞不說,頻頻都有加餐,偶爾甚至還能參與到王府中的夜宴。

人的際遇好壞,往往都是對比出來。人的性情也是千奇百怪,有人能按捺得住安逸偷享,有人就忍不住的賣弄便宜。

坊南武侯鋪距離王府不遠,偶有王府仗身護衛便會聚在王府門前,一邊暢飲著瓦甕中王府特賞的冰鎮飲品,一邊對著武侯鋪子裏灰頭土臉的街徒們指指點點,笑他們全無儀態。

金吾衛街徒們被安排如此繁勞的巡邏任務,心中本就充滿怨念,再見到那些王府仗身們因為他們的勞累而得惠,非但不感激,還要冷嘲熱諷,所積攢的怨念自然加倍。

某一夜裏,因為王府仗身們言笑過於恣意,以至於許多金吾衛街徒憤慨不已,堵在王府門前叫嚷不休,險些由口角上升到肢體的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