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6章 禁中逆亂(第2/2頁)

他這裏還在沉思,薛懷義已經忍不住又發聲催促他擡眼占望吉兇:“近日我真是心煩意亂,想知余後吉兇。這種事又不可明訴外人,只能與王舍內私論。”

李潼深吸一口氣,並將思緒收回,然後擡頭望著薛懷義那燈光下油亮腦殼端詳片刻,才開口徐徐說道:“世事常憂滿十數,能訴人者只二三。即便不論舊前情誼,薛師能以隱私訴我並蔔吉兇,守義也要多謝這一份體己信任,我能見者,知無不言。所習者,唯養生並趨避而已,若真能事事料先,何至於受擾奸邪,愁困居舍,還要仰仗薛師庇護,才能得於一線安穩?”

薛懷義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又過片刻才心有戚戚嘆息道:“王能這麽說,真是肺腑言。你要真誇言能確蔔我吉兇種種,我反要懷疑你也是借勢貪惠、圖謀於我的小人!”

李潼聞言更是大汗,他往常所見薛懷義雖然不乏精明,但日常還是慣於大大咧咧,如今一副陰謀論的悲世情懷,倒讓他大生知己之感:總有刁民要害咱啊!

“與王閑論這些,也實在是積事在懷,無人訴苦。我不過時數榮幸,仗恃君上恩典,貪享人間富貴罷了,哪敢有什麽逾越之想!那些狗賊各自奸謀駭人,偏要牽涉及我,實在可恨!可恨!”

薛懷義咬牙切齒,怒吼幾聲,可見被牽連進這樣的事情中來,讓他人生觀一時間都大大崩壞。

聽到這裏,李潼已經隱隱有些把握到薛懷義的心境了。其人私眷得顯,張揚跋扈確是有之,但若說真有什麽城府與心機,尤其那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鎮定,其實還是大大欠缺。

換言之,這就是他奶奶養的二哈,有什麽齜牙咧嘴的破壞力,那也全是狗仗人勢。可現在居然因為這樣一件事被牽連,內心已經大大的慌了,唯恐因此失去了恩眷。

一如李潼自己也常暗忖,他今次違抗他奶奶安排、強要出閣,會否就此失意。只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原則和目標,無需像薛懷義表現的這麽仿徨。

此刻其人向自己訴苦,未嘗沒有幾分病急亂投醫的意思,希望由自己之口向神皇表忠。

李潼對薛懷義琢磨的還是挺深,雖然他眼下也是一褲襠的黃泥巴,但當日片言只語便讓神皇龍顏大悅,也給薛懷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起碼在薛懷義的記憶中,哪怕是武家那幾子眼下榮寵無比,但在神皇之前也只是恭謹聽訓。能夠在神皇面前侃侃而談,且能大投神皇心意者,在薛懷義的記憶中,除了太平公主外,似乎只有眼前的少王能做到。

去年年尾,薛懷義是把太平公主得罪狠了,現在也實在不敢再去求見。他認真交好少王,的確是有幾分求請教的意思。

李潼對薛懷義真的存有感激,更不要說眼下他還要借仗其人之勢以抗衡丘神勣所施予的壓力。

在察覺到薛懷義已經隱有方寸失據後,他便笑語道:“薛師還是小覷了自己,神皇大日高懸天中,億萬人眾哪一個不渴於恩輝沐浴?薛師能承輝陛前,豈在於世道雜聲滋擾?刑賞銜在君心,求蔔吉兇,實在是舍本逐末。君心在喜,世道無人能傷,君心生厭,則天下人莫能救。”

他這麽苦口婆心勸告薛懷義,就是擔心薛懷義在惶恐自疑之下,生出什麽自暴自棄的念頭來,提前走上原本的結局:你一個小玩具,還是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有那麽強烈的個人感受。有眼色就該學學我,哪怕是被人愛搭不理、備受冷落,也要奮勇向前,努力求愛。

薛懷義聽到這話,眉眼也漸漸舒展開:“近日也常思量神皇恩我,只是不如大王說的這麽明白。神皇確是包容我,只責我不能帶眼識人,並沒更問余罪。只是我自己、唉……”

“今日問蔔,守義只當未聞。但為薛師計,還是應該自坦此疑惑心跡。世道諸眾,若人人俱善,又何須王教敦化?錯眼識奸,人莫能免。薛師之罪,在此自疑。天恩堂皇,吉兇如何,又豈是方寸私心能暗度是非?”

李潼反手拍拍薛懷義手臂,至於這番話與其說在安慰薛懷義,更多還是說給他奶奶聽:你雖然把我攆出來,我也不怪你,仍然愛你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