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3章 春江花月夜(第2/2頁)

講到這裏,李潼將墨跡未幹的紙張遞給了沈佺期,又笑著說道:“此制《春江花月夜》兩聯曲辭,未及補後,且請員外小賞,是否有金絲玉屑可堪續編?”

沈佺期接過紙張,搭眼一望已是神色一變,舉紙疾聲道:“大王後辭可成?”

李潼聞言後搖搖頭:“淺才偶亢,《萬象》曲辭所耗已多,仍待緩養。一事立,一事成,如員外才趣久養厚積,我真是羨慕有加,憾不能及。”

沈佺期滿臉遺憾之色,又垂首看了幾遍紙上詩句,終於開口道:“大王雅請,辭恐不恭。卑職往年不乏恃才之想,今見大王玉樹沖發,才覺輕薄虛長。追從雅盛,予所願也,只恐才思不捷,累及人事。”

“員外太謙虛了,後事暫不細論,且待你我憑此《萬象》一曲,驚艷一時。”

《春江花月夜》樂府舊題,古調陳後主所制,但真正讓其名動古今的,還是盛唐張若虛的“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李潼拿來引誘沈佺期的,自然也是這一首。

文人墨客,騷情酸氣兼具,心胸未必坦蕩。沈宋之流,詩名雖大,但政治上節操似乎不強。特別宋之問因詩殺人,更讓人對這齊名並稱的二者私德大有保留。

不過,且不說李潼自己節操上就是個貧困戶,他所看重也是才趣而非品行,再說料想沈佺期也難因詩殺他,再狠狠得過丘神勣?更別說他還沒有將《春江花月夜》全篇寫出。

開篇四句撩一撩,撩不動那就算了。鐘紹京那次折戟,也讓李潼不敢再在對待外臣的問題上用力過猛。

甚至如果不是心知沈佺期前半生悠閑富貴,一直等到神龍革命後才遭受波及,對於是否撩撥其人,他都不敢輕易決定。

沈佺期這麽好說話,倒是讓李潼對其好感大生,並決定稍後返回仁智院,刪掉已經抄好準備入樂,本為沈佺期所作、號稱七律定格典範之作的《獨不見》。

大多數時候,他是通情達理的,既然自己人,那就不好下黑手,還是以後抄宋之問的,反正這兩人作品本就風格相近,日常混淆。

有了沈佺期的加入,曲簿事務大可托付,李潼可以轉而專心其他。

也不是說沒有沈佺期,這部大曲便篤定不能成,畢竟太樂丞白芬那也是家學淵源,部頭康多寶等技藝不凡。但是講到對武則天審美意趣的了解,無疑沈佺期這個近侍詞臣更有把握。

沈佺期自陳事外之人也真不是謙虛,他雖然有諸多官職在身,但也多是清貴,本職工作仍是供樂獻詞。當他加入進來之後,大曲散序部分的編制效率便提升數倍。畢竟肚子裏是有真料,一如李潼曲辭編寫的效率。

闊制新曲有一個很重要的技巧,就是擷采遺音。許多古曲舊調傳承至今,只剩下一些殘調片段,但也不失精華,將其采入曲內重新編制,使其煥發新的生命,這也是太常樂官日常工作之一。

沈佺期久事樂府,其曲律儲備遠非永安王這個半吊子貨可比,遺音精華采取編用,自然進度暴增。這方式說起來倒跟李潼的文抄有些類似,但李潼那是突破時空局限,沈佺期則只能采用前聲,還是不同。

當然,沈佺期的采曲還有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意義,從這一點來說,李潼也真不好腆著臉去同類視之。

曲辭都已經有了著落,李潼大可以專心編舞排歌。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某日沈佺期突然沒有來內教坊,只是派人傳信說要參加洛典,需要缺席幾日。

若還是此前那種無所事事的狀態,李潼少不了要盼望洛水暴漲、淹死一群耍猴戲的。

不過現在也只是稍作感慨逝者如斯夫、歲月不饒人,不知不覺離他們大唐亡國又近了幾天,轉又投入到歌舞編排中,甚至沒精力去想象一下這典禮盛況如何。

洛典之後兩三日,沈佺期便又回到了內教坊繼續編曲,現在曲簿進行已經到了破的階段,收尾不遠。其實樂工們協律也已經完成,只是李潼還有些不自信,希望沈佺期能夠稍作把關。

本身已經投入那麽多的時間精力,對於這一要求,沈佺期自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洛典是在臘月八日,到了十五日這一天,久不露面的薛懷義再次來到了內教坊。李潼出迎,一搭眼便發現薛懷義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心弦悄然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