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5章 人情難測

李潼眼見那樂官滾翻在地,心中一股悶氣吐出。

來到這個世界憋悶為主,雖然他也善於開導自己,並且心裏小本本已經將得勢後該要怎麽收拾那些得罪他的人記得明明白白,但也不得不說,這種有仇當場就報了的感覺真的是爽。

以至於望著薛懷義那鋥亮腦殼,他都在想要不要讓李守禮亮出飛刀先給這家夥一刀嘗嘗?畢竟都不是啥好鳥,他雖然跟他爺爺高宗皇帝沒啥交情,但想到乾陵四季長青,總歸不是滋味。

可想到薛懷義抱病來為自己出頭,算了,還是各論各的,興許他爺爺就饞這玩意兒。畢竟大凡腦子稍微正常點的男人,誰也不會這麽縱容家門悍婦。

“王是禮道少俊,哪知這些卑賤奴仆心機險惡。若是縱之一分,他會十分的禮慢張狂!”

薛懷義一腳撂倒那名樂官,才又轉過身來慢悠悠走到李潼身邊,一副敦厚長者的姿態教導他這都是正常操作。

被人目作無害,李潼也真覺得自己純潔了幾分,不再揪住這點小事不放,擡手指了指同行而來、一臉局促的米白珠問道:“讓你傳喚康部頭等人,怎麽遲遲不歸?你是我慣用熟人,但怠慢了薛師,還是該懲!”

米白珠低頭看一眼那兀自翻滾在地、衣袍淩亂的樂官,苦著臉行上前垂首道:“仆怎敢禮慢大王與薛師,只是判司斥是大禮漸近,勤練都恐不及,哪有時間應付閑人……”

李潼聽到這話,便清楚果然是這個新來的樂官存心膈應自己,一把好刀懸在身畔,哪有不用的道理,當即便指著那剛剛翻爬起身的樂官怒道:“你是鳳閣舍人,還是文昌官長?薛師司掌諸事,位高勤勉,趁閑小娛片刻,還要向你報備?”

那樂官剛剛翻身起來,扶著襆頭正待上前請罪,聞言後臉色又是一苦,下意識擡臂阻擋,一股大力又將他掀翻在地:“你還擡臂?還敢反擊!”

眼見薛懷義又上前劈頭蓋臉揍了那樂官十幾下,李潼才又行上前去拉住了薛懷義,溫聲笑道:“薛師尊體,何必為此卑流擅動肝氣。既然任事疏懶,發還本署自懲即可,不值得你我為此擾興。”

經永安王這一提醒,薛懷義才想起來自己跟這下品卑吏斤斤計較也不是什麽光彩事跡,擡腿又踹了這家夥一腳,才又怒喝道:“署令何人?速著滾來見我!”

那樂官這會兒已經是鼻青臉腫,渾身腳印,一邊呻吟著一邊顫聲道:“署令等俱在外坊排習《聖壽樂》等戲,旬後便要在洛浦制典,實在無暇……”

薛懷義本來滿臉的怒火,聽到這話後臉色卻僵了僵,很快轉為訕訕之色,怒喝道:“那你這狗奴滾出內教坊去,下次再於此處被我望見,小心你的狗命!”

李潼看到這一幕,心中大感失望,剛剛升起一絲這薛懷義比他親爺爺李治靠譜的想法蕩然無存,都是怕娘們兒的貨。

他還想趁著大刀在手直接捅掉太樂令,明年自己去做長官呢,沒想到薛懷義一聽太樂署長官正為洛水迎寶圖做準備,當時就萎了。空架子,啥也不是!

我李唐大好江山都舍得給你們狗男女糟蹋,借點勢還挺難,早晚弄死你們!

那樂官連滾帶爬跑出了內教坊,在場其余人眾也都被薛懷義兇威所懾,噤若寒蟬。

環顧周遭人眾一眼,薛懷義又冷哼一聲,轉又走回李潼身側,頗有幾分苦口婆心的嘆息道:“王是天孫貴胄,彬彬有禮,想是看不慣我這粗俗毆戲。但生人在世,只求暢意,為此卑奴刁難,實在不必委屈了自己。身世如此,環眼天下,家門親長之外,何必在意其他,忤我者,老拳報之!”

聽到這一番話,李潼愣了一愣。說實話,他來到這個世界時間不短,除了自己內心裏的危機感,親近者如嫡母房氏之類,也都是教他要謹慎免禍,如薛懷義此類勸慰,真是沒有聽過。

想到自己此前心中那些腹誹噱念,再見薛懷義真摯神情,李潼甚至自覺幾分慚愧:啥也不說,你這大哥我認下了!等咱們兄弟聯手搞死丘神勣,洛陽城裏鬥雞遛狗我陪你!

他也是經驗主義害死人,沒想到薛懷義居然還大智若愚的玩兩面三刀。

“薛師豪邁,實在讓守義愧不能及。此身並非坦蕩,能活只因慈祖垂憐,幼來恭遜受教,唯恐行差踏錯。舊事種種,守義諱親不敢言深,因以慈烏追悔之聲傳達於上,薛師高義,若能助成二親諒解,此心銘記薛師恩我,終生不忘!”

說別的都是虛的,先把慈烏台建起來洗刷一下我爸爸汙名那是真的。

只要這憶子台建起來,若真勢成萬難,他就敢跑去慈烏台上吊,以這皎皎之軀血淚控訴,武則天你個老妖婦,不配為人母,不配為人主!四叔李旦你要站起來,否則這台閣空空,你們一家早晚齊齊整整掛在這裏風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