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6章 身不由己(第2/2頁)

原本他還以為修築慈烏台是武則天自己的意思,如此就算會對時局產生影響,但也還需要一定時間的醞釀,李潼也能有時間準備,盡量規避不好的影響。

但他卻沒想到,這件事從一開始便是外廷在推動,本身便起自外廷的政治暗湧,當中所蘊藏的兇險無疑會更大。

光宅年間,禦史台分為左右肅政台,長官禦史大夫則稱肅政大夫。左肅政大夫格輔元,本身與故太子李賢沒有什麽直接聯系,但是他的兄長格希元卻是李賢擔任太子時期的門下學士。之後李賢被廢,格希元自然也受到了影響打擊。

凡有存在,必有存在遺留。李賢雖然死去經年,但是曾為大唐儲君的影響殘余卻還未完全消除。稍加勾引,頓時便顯出了痕跡。

李潼對他這個奶奶的政治手腕真是佩服的近乎麻木,能夠將事件中所蘊藏的價值發揮到極致。修築慈烏台對她而言只是一件小事,但卻並不自己決定,而是繞一圈讓外廷朝臣建言,由此便將仍然心念李賢的人勾動出來。

眼下這件事對武則天而言仍有價值,雖不至於直接下手清除,但這個格輔元肯定是被武則天列在了考察行列,待清洗的範圍之中。

韋團兒以為這件事說明李賢在朝中仍有遺澤,可以視作嗣雍王一家的外廷援助。這想法即便不是天真,但也太淺薄。

當時高宗仍在,李賢還是太子,但說收拾就被收拾了。如今女主臨朝,改革在即,就算是滿朝遺老、憑著幾個孫子又能折騰出什麽來?

更何況,這個格輔元究竟是真心想要幫助雍王一家,還是希望借此走出他們一家在李賢事件中遭到的影響與波及,尚未可知。

雖然這二者本身並不矛盾,但用意的多寡所帶來的不同選擇在關鍵時刻才會顯現出來。他們一家現在連自由都沒有,本身便是帶不動的豬隊友。

如果武則天決定針對於此進行一次清洗,那些人是選擇攀咬雍王一家來減輕自己的罪過,還是以死明志來表達對大唐的孤直,這一點無從判斷。

武周時期,皇嗣李旦被誣謀反,樂工安金藏當眾剖腹,以此證明皇嗣並無謀反,李旦才得以躲過這一場災禍。一個樂工的生死並不能證明皇嗣清白與否,但這種行為卻彰顯出世道中仍然有人願以死捍衛李唐法統所系。

李潼自問沒有那種資格與感召力,也不願意讓無辜者通過這種壯烈的手段來保全自己。可是眼下的他對於紛擾的時局仍然沒有半點影響力,但時局的紛擾暗潮卻已經將他包裹其中。

這更讓他生出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要在真正的風暴來臨之前積蓄足夠自保的力量。

至於那個拎不清的韋團兒,他倒是想勸勸對方稍作收斂,但想想對方若是一個聽勸且懂得自省的人,也不會是那種結局。如今這種局面,誰也難奢求予旁人什麽關照,唯是自求多福。

想到這裏,李潼又是悵然一嘆,看看手中被韋團兒強賽過來的承露囊,轉手收入袍袖中,才又轉身往仁智院行去。

一邊走著,李潼也在打量周遭。他來到仁智院的時候還是盛夏,如今已經到了深秋,宮苑中景致大不相同。而他在住進仁智院之後,也少有機會步出院外,哪怕在與那個百騎軍士郭達私下聯絡的時候,也都隔著一堵宮墻。

李潼在拋出回信後,那個郭達便不再往仁智院傳遞什麽訊息,彼此這一條聯絡的線便斷了。好奇之下,李潼也去問過掌直徐氏,得知百騎番期是一個月,早在多日前便換了另一批將士番上宿衛。

此前的聯絡不乏冒險,但到現在都沒有什麽風波生出,也讓李潼逐漸相信對方並沒有欺騙自己。就此斷了聯系,心中還是略感可惜。

他大概也能想象到對方在收到自己回信時的失望,但就算是不能預知後事而重來一次,他也不會將自己的性命、前途付予一個苦心復仇的禁軍士兵。

前路雖然仍是混沌,但在經過幾個月的緩沖與冷眼旁觀,對於之後該要怎麽走,李潼大體上也有了一定的思路。

未來必然曲折艱難,難得快意,但唯有熬到最後才能享受甘甜。在此之前他不為任何人而活,人能仰仗的唯自強而已。

如果他所料不差,世道已經開始注意到他,新的變數將會紛至沓來,而他也要準備以合適的姿態踏入時局之內。那麽,就較量一場吧。誰敢扒拉我,我就刺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