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8章 禁宮異兆

《資治通鑒》載黃國公李撰書越王李貞:內人病浸重,當速療之,若至今冬,恐成痼疾。

說的淺白點,咱家這老娘們兒病得越來越嚴重了,得趕緊治療,如果再拖到冬天,恐怕她得瘋。

李唐宗室起兵作亂,李潼早有預知,對此並不感到驚訝。不過聽到掌直徐氏說武則天移駕貞觀殿,倒是讓他頗生聯想。

洛陽太初宮,主體有三大殿,貞觀殿位於已經被拆掉的乾元殿後方,屬於大內核心區域,唐高宗李治正病逝於此。

武則天在這一時刻從大內之外的上陽宮移駕貞觀殿,除了將自己的安全托於更加心腹的北衙禁軍之外,應該還是意圖發揮高宗李治的政治遺澤,遍告洛陽群臣,她與她的兒子李旦才是高宗皇帝的真正繼承人,作亂的宗王是在與整個國家為敵,而非僅僅針對她武則天一人。

對於這一場本就鬧劇的叛亂,李潼沒有任何期待與好奇。但在得知叛亂發生之後,心情也隨之紛亂起來,思緒飛轉,思索自己能夠在其中獲取到怎樣的機會。

武則天雖然移駕貞觀殿,但實際上卻是住在西側的仙居宮,與李潼一家所居的仁智院之間只隔著一道宮墻與兩座宮院,彼此之間有引自九洲池的內苑西渠連接。

換言之,如果武則天日常飲用九州池水的話,李潼只要在西渠撒上一泡足夠濃稠的尿,就會被下遊他那奶奶喝到,物理距離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接近。

但距離拉近了,並不意味著李潼就能有機會見到武則天。

隨著武則天入住仙居院,周邊宿衛兵力也得到了極大的加強。西側的千步閣,原本只有二十多名羽林禁軍日常值宿,可是現在卻增加到百余人,而且並不只待在千步閣廊道,每天還有幾次巡邏經過仁智院南側的竹林宮徑,有時候李潼站在院內甚至都能聽到墻外的甲戈碰撞聲。

宮城與隔城之間的宮墻左右,也架設起了幾個強兵駐守的垛樓,甚至架起了線條猙獰的強弩。可以想見無論任何人想要冒犯宮禁,必然是被亂箭攢射的下場!

周邊宿衛力量的增強,也打破了仁智院原本被遺忘的冷清,有的時候日常食材運入院中,都殘留著被翻看檢查的痕跡,不用說自然是在外巡邏的禦林軍手筆。仁智院的氛圍也變得空前凝重,宮人臉上常有戚戚惶恐姿態。

這樣凝重的氛圍,也讓李潼打消了借機生事的念頭。且不說他根本見不到武則天,就算見到了,也不知該要怎麽做,又要達成怎樣的目標。

這期間,上官婉兒倒是來了一次,卻也不是特意來見李潼,而是拜望太妃房氏。當時兄妹幾人都在房氏居舍,上官婉兒行入後也只是對日常起居需求稍作詢問,言辭中不乏安撫,但也沒有透露出更多訊息。

李潼坐在下席,看到上官婉兒刻意回避著他的目光,似乎還沒有從《雨晴》詩所帶來的挫敗羞澀中走出,不免一樂。眼下時漸入秋,他腦海中倒是不乏賦秋詠蟬的佳作,只是很明顯眼下並非適合鑒賞的時刻。

上官婉兒旋來旋去,沒有久作停留。不過她這一次的來訪,倒是讓心有余悸的房氏安心許多,不再每天憂悵不已、惶惶不可終日。

李潼倒是有心勸解一下嫡母,武則天目下正忙於平叛定亂,根本沒有精力顧及他們一家,實在不必因此惴惴不安。但又想到李家宗王作亂還是小事,很快就會被平定,但由此而衍生出來的血腥清洗才是真正的大危機、大考驗,一時間也不知該要如何安慰。

平靜的生活雖然被幹擾,但生活的日常內容卻沒有多大改變。活動的範圍仍然只局限在院舍之內,房氏除了每天講解《禮記》並檢查李潼的策文課業之外,又增設了新的教學內容那就是日常的禮儀,尤其一些叩拜奏對的禮節,大概是覺得太後有可能召見他們一家,唯恐兒女們禦前失禮。

這些禮節中,尤其讓李潼感到不自在的就是用於謝恩的蹈舞禮,擺臂搖胯,類似後世的鍋莊舞。

每每練習起來,總讓李潼心生一股難言的羞澀,尤其一想到朝堂上那些老胳膊老腿的公卿老臣還要蹈舞謝恩,總是忍不住噱意暗生,並好奇終唐一代有沒有人因此閃到老腰或是摔斷腿腳?畢竟年紀大了,難免腿腳不靈活、骨質疏松之類的老年病。

這禮節雖然看起來有些滑稽,但卻是件挺嚴肅的事情。此前就有大臣在拜見之後忘記蹈舞,而遭到接連的貶謫。或許只是政治打壓的借口,但既然能被用作借口,可見這禮節也是不乏莊重色彩。

但危險總是不期而至,很快李潼便遇到了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個大危機。

李潼吃過晚飯回到自己居舍,不久之後天色便黑了下來,他也沒有讓宮人在室內張燈,丟下手中書卷便入內登榻而眠。這也是太妃房氏近來定下的一樁規矩,交代院中諸人,晚上如果沒有什麽要緊事情,盡量不要點燈,以免引起太多沒必要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