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7章 兄弟殊異

退出房氏居舍,李潼又拉著李守禮去安慰一下李光順。

李光順仍是兩眼通紅,又對他們連連道歉。這姿態讓李潼確信這位兄長必然承受著遠比他和李守禮更大的憂愁,甚至都得不到嫡母的親昵,本身便前途莫測,又得不到親情的溫暖。

回到自己居舍,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李潼便喚來鄭金問道:“我見娘娘對大兄多有嚴苛,姨母可知為何?”

鄭金聽到這話,便是一臉感慨:“大郎也是一個可憐人,生身之母太絕情,不願跟家人禍福與共,竟連自己胎生孩兒都拋棄不顧,倒與至尊品性頗類……”

隨著鄭金的絮叨,李潼才明白當中緣由。原來李光順生母早在李賢被廢之際便選擇自逐出府,不願留下來與家人們禍福與共。

大唐律令不乏人性方面的考慮,哪怕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也秉承著禍不及家人的原則。只要能夠提供與罪過沒有關系的證據,哪怕父母兄弟等至親,也可免於懲罰。

當然律令是一方面,執行是一方面,特別在武後掌權的酷吏時代,周興、來俊臣等一眾酷吏羅織構陷,唯恐案件鬧不大,大唐刑律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像是舊年故太子李賢謀反案中,高士廉的孫子高岐牽涉入案,被高宗勒令歸家自逞。高士廉乃是長孫無忌的舅舅,其家人在長孫無忌謀反案中已經被牽連不淺,再逢這種事情已經嚇破了膽,高岐歸家之後竟被父兄以私刑聯手斬殺,兇殘之態令時人側目。

至於李光順的生母請求離府,聽鄭金所言乃是武後特批。這當中緣由,李潼略一思忖便也明白,其父李賢做太子時頗有德名,哪怕一樁謀反案也難徹底打消人望。

武後當時正要打壓李賢,哪怕就連親近如妾侍都不願再與李賢這種悖逆不孝的罪人共處一室,武則天樂見其成,這也很好理解。

但看得出,武則天雖然對兒子絕情,卻也不願旁人辜負了兒子,特別在給李賢選擇嗣子的時候,舍棄李光順這個庶長子而選擇了李守禮,甚至包括李光順被虐殺致死,大概也是時過境遷之後的事後余韻。甚至就連給孫子們改名字的時候,都特意將李光順排除在外。

得知這些之後,李潼對於家人之間關系便也有了更深刻了解。李光順之母在大禍臨頭之際仍要落井下石的求出,跟自己的生母沈氏殉情追隨形成鮮明對比。

房氏摯愛李賢,誰對李賢情真自然便更加善待誰的兒子,這也就難怪房氏甘願自戕都要見上自己一面以確定安危,但卻對李光順那麽冷落刻薄。

不過李潼也明白,自己生母殉情之舉大概同樣也不得武則天心意。一則映襯出武則天作為一個母親的薄情,二則大概會令武則天追緬舊事。

唐太宗後期有兩名嬪妃比較知名,一個自然就是武則天,另一個則是徐惠。徐惠大概與武則天同期入宮,也同樣被封為才人,但是與當時備受冷落、寂寂無名的武則天不同,徐惠頗得唐太宗喜愛,地位得到提升,並且在唐太宗死後哀傷至疾而不肯用藥,最終追隨唐太宗而去,被追封賢妃而陪葬昭陵。

徐惠的事跡與武則天形成鮮明對比,對於沈氏這樣一個跡類徐惠的兒媳,武則天自然談不上喜歡。而且更刺撓人心的則是,李潼的生母沈氏與徐惠都是江南湖州即就是吳興人,這更難免會被人拿來比較。

如果李潼知道之前武則天對其母的評價是“陋鄉愚婦、死不足惜”,應該會知他對武則天的心理把握還算準確。不過這一點他自然無從得知,但也能夠理解後世與章懷太子家人有關記載,除太妃房氏之外,唯獨李守禮生母張氏有存,這大概也與武則天個人喜惡有關。

了解了這些,也只是消除了心中一樁疑惑。真正擺在面前的,還是那個掌直徐氏所帶來的威脅。這件事一定要盡快解決,拖得久了一想到身邊始終存在一個不善目光監視著他的飲食起居,李潼便滿是危機感。

房氏謹小慎微,不願橫生事端,長兄李光順同樣也是小心謹慎兼又自怨自艾,而二兄李守禮、罷了,不提他。怎麽看,眼下家門之中唯一靠譜的還是李潼自己,這件事便也只能由他來操作了。

坐在房中沉吟許久,李潼便吩咐宮婢準備紙墨,在後世書法是他的愛好之一,勉勉強強也算有十多年的業余功底,學的是對業余愛好者比較友好的顏體楷書,雖然稱不上大家,但也不至於提筆露怯。

李潼一邊回想著一邊在紙上勾劃,所寫的則是一份食單。之前他爭取民俗街項目主任做了不少資料搜集,其中就包括飲食方面。隋唐飲食,特別是貴族飲食,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文獻資料,那就是唐中宗李顯時期韋巨源燒尾宴食單。